幾場春雨洗去了北京的霧霾,陽光白亮刺眼,天空稍稍泛青。
一切恢複了它原本的色彩,建築、綠植、柏油馬路,都變得異常清晰,像是恢複了出廠設置,什麼都可以重新開始。
但總有潮濕陰暗的角落,一如既往,持續墮落。
北京西城區,一處破舊的筒子樓。
漆黑狹長的走廊,堆滿了衣架、鞋櫃、紙箱還有垃圾,中間的空隙堪堪過人。
嗒、嗒嗒。
不急不慢的高跟鞋聲,穿過一眾牆內鄰居的哄吵、電視、收音機雜亂的聲音,清晰又突出地從遠處傳來。
逆著入口處散進的光亮,一個身穿紅裙,身材緊致,一頭栗色大波浪的性感女人,拎著包,像從光裏走來。
她四肢纖長,皮膚白皙,連頭發絲都散發著高貴的氣質。
原則上,作為五線小明星,關茜出門一定要化精致的妝,噴高級香水,最好再象征性地帶上一個助理。但今天,和要見的這個人,這些都無所謂,沒必要。
空氣中充斥著發黴漚爛刺鼻的氣味,那隻撚著車鑰匙的細嫩的手,忍不住抬起掩住口鼻。
她走到一扇鐵門前。
117,入門小廳,右進6平臥室,沒有廁所廚房,2800一月,六環內25km到地鐵,獨住還朝南,這是關茜給嚴清找的房子。
兩年前,這扇鐵門還沒有這麼多猩紅的鏽,關茜拿出嶄新的鋁製鑰匙,塞進發黑的鎖孔。
哢噠,門開。
窗簾緊閉,悶了不知多久的奇怪氣味撲麵而來,暗影下滿是酒瓶,煙蒂。唯一亮堂的地方,牆根窗簾腳,一隻撓須子的蟑螂被來客驚擾,跐溜爬進黑暗裏。
繞過地上亂七八糟的外賣盒子,關茜走到窗前,蹲下,將手上的東西靠牆放好,再嘩的一下,將窗簾拉至盡頭。
一瞬間,金光灌入,塵土飛揚,沙發裏那堆衣服被子下的活物撲棱了下,跟他的蟑螂兄弟一樣,想鑽進更黑更深的地方去,礙於身大,無奈將頭埋進沙發縫。
吱扭,長期不開的合頁聲,兩扇大窗開啟,清風伴隨車笛,街市的熱鬧淌進晦暗的豬圈。
關茜拍拍手,轉身,看見沙發黢黑的扶手上支楞著兩隻髒兮兮的大腳,被子蓋到小腿處,露出一段粗獷的腿毛。
茶幾上酒瓶歪七扭八,還有一碗吃剩的,湯汁渾濁的不明物。旁邊垃圾桶裏幾團紙倒是白淨,像是寫了什麼不滿意後扔下的,白紙團底下隱隱露出一角金色。
“你也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關茜冷著臉道,她扒拉開紙團,一隻進擊姿態的雄豹半身陷入煙蒂的泥沼。
她撿起純金的獎杯,雄豹目光尖銳,每根肌肉都拉伸至極限,那是頂端的捕獵者,叢林王者,影視界的最高獎項。
關茜拿出一張消毒濕巾,擦拭時發現邊緣處的豹紋有被磨平的跡象,那是長時間觸摸的結果。
像對稀世珍寶一般仔細,尤其底座雕刻的嚴清兩字。五張消毒紙巾的精心幹洗,確認完全沒有這屋子裏的味道後,關茜才鬆了一口氣,卻發現放哪都不合適。
她攥好獎杯,身子半蹲,一揮手,清空了半麵茶幾,劈裏啪啦,易拉罐,玻璃瓶滾落在地,好大動靜,沙發裏那位仍舊裝死。
關茜也不管,繼續擦茶幾,擦好了茶幾,恭恭敬敬地擺好獎杯,然後去拿平板。
衝著那人實在藏不住的深棕色鳥窩,將平板架好,解鎖後的頁麵是暫停的視頻,將音量調到最大,按下了播放。
登時傳出熱烈的喝彩和掌聲,轟隆隆的,關茜睫羽輕顫,那聲音明明就在耳邊。
可容萬人的金色禮堂座無虛席,台上燈光輝煌,台下星光璀璨。嘉賓們穿著禮服精心打扮,盛裝出席,隻為今晚華影頒獎典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