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夜色如涼墨。
天邊上料峭的殘月,像蒙了一層妖冶的紅,落在金鑾碧瓦之上透著森森詭異。
皇宮大內,昭華殿上,眾臣共享國宴,推杯換盞,齊祝新帝登基半載國泰民安。
原本其樂融融的氣氛卻在這一刻陡然陷入僵局。
大殿中央,兩名侍衛高高舉著黑鐵鑄造的燈架,燈架上燃燒數百紅燭,一簇簇暖黃的燭火融作刺眼的光芒投射在燈架下帶著鐐銬的紅裙女子身上。
紅裙女子被兩名侍衛摁著腦袋,烏黑的長發黏在臉上,隻隱約能看見烏青的額頭。
她匍匐在地,無數滾燙的燭液滴落在襤褸的薄裙上,鮮紅如血,卻聽不見她發出一絲聲音,宛若死人一般。
“這是怎麼回事?”新帝皺眉,嫌惡地看著底下的女人。
“回稟皇上,小的發現這個婢女在禦膳房鬼鬼祟祟,仔細查驗之後,發現她在國宴的菜肴上做手腳。”
此話一出,大殿之中響起一片慌亂的議論,大臣們個個唯恐自己中了毒,恨不得現在就請來太醫瞧瞧。
“哦?”新帝麵色一沉,言語間頗多惱怒,“抬起頭來,朕倒要看看是什麼人吃了熊心豹子膽!”
嗬……
什麼人吃了熊心豹子膽?
主子奴才一唱一和,未免有些大費周章了吧。
“皇上,這不是唐國公府掃地出門的那個不孝女嗎!”
女子的下巴被侍衛狠狠捏起,人群中不知是誰緊跟著尖叫出聲:“是她!專門下蠱害人!”
“她不是死了嗎?怎麼還活著?”
“定是皇上重情義,留了她一命,隻可惜……”
“皇上還是感情用事,行事破有幾分優柔寡斷啊,這個唐二小姐可不是什麼善茬……”
毫不留情的觀望者,勢要將她推向絕路。
一切都順理成章,無縫連接。
唐知落半張臉被額前的長發擋住,露出的半張臉上也滿是血痂,皸裂的皮膚上蜿蜒著醜陋的黑色傷痕,哪怕是她親娘在場都未必能認出來,可這場上的人卻能清清楚楚叫出她“唐知落”的名字。
“親娘”……
想到這兩個字時,那露出的一隻眼睛頃刻蓄滿了淚光,心髒像被尖刀剜開一道口子,噴薄出撕心裂肺的血。
她的親娘喂她吃了一碗撒滿毒藥的白粥,醫術精湛又精通蠱毒的唐知落,怎麼可能嚐不出粥裏淬煉的十種劇毒,每一種都能在分秒間折磨得她痛不欲生——
可那個人是她的親娘啊,是她從小相依為命,溫柔賢淑的娘親,娘親怎會害她?
唐知落喝完那碗白粥,朦朧間聽到娘親對身後的侍從說:“送她去禦膳房。”
那語氣裏帶著咬牙切齒的狠絕。
五髒六腑被劇毒侵蝕,可她仍舊咽不下這口氣,她不甘心,不甘心這麼不明不白地死掉,不甘心在她所愛之人聯手陷害下含恨而終。
“念及舊恩,賜鴆酒。”
新帝背過身去,揮一揮袖子,高聲傳令。
周圍的議論聲漸漸平息,眾愛卿以沉默來支持新帝的決定。
唐知落冷冷地看過去,黑白分明的眼眸裏滿布血絲,淒絕的眸光間裹挾著譏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