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太陽也隻是看著要遠一些,光線可一點都不含糊,正中午又是最烈的太陽,連湖邊的香樟樹都曬的軟了葉子。
去清徽殿的青石路上,從遠處看地麵甚至能看見因為光線扭曲而產生的水樣波紋。
清徽殿大殿定上的金色琉璃瓦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十分漂亮。但經過此處的宮人全然沒有注意到,他們腳步匆匆,倒像是腳下踩的不是路,而是滾燙的鐵板。
所以哪怕看見了大殿門前候著的人,卻在看清那人身份以後頭不由的低的更深了,貓著腰,加快腳步從旁邊經過,活像是在滾燙的鐵板上被惡鬼追趕。
因為殿外的是周嬤嬤,太後身邊的貼身嬤嬤。
擱幾年前,哪怕這人是惡鬼,也有大把的人爭著到她跟前露臉,可現在不一樣了。
兩年前王上親政,先是殺了仲父,後又與太後大鬧一場,將太後囚於鬱鬆院。雖表麵上說的是太後潛心禮佛,不願再過問前朝之事,可誰都知道那是推脫的說辭。
太後與王上不和久矣。
周嬤嬤看著眼前避他如蛇蠍的宮人,並不以為然,一群見風使舵的牆頭草。她抬頭看了看頭頂的太陽,用袖口擦了擦臉上和脖子上的汗水,轉身換了一副笑臉向著清徽殿門口的禦前侍衛,“有勞李侍衛再去通報一聲。”周嬤嬤從袖口拿出一個青色繡竹的荷包,遮擋著塞到侍衛的手裏,她低頭擦了擦眼淚,“這種事情怎麼能拿來說謊,太後娘娘是真的病了——”
那荷包看著就鼓囊,定是沒少放銀子,可立在門口的侍衛,手一斜,荷包就啪嗒一聲落在地上,將周嬤嬤還未說出口的話也一並砸了下去。
周嬤嬤悻悻的撿起地上的荷包,也不再繼續耗下去,走之前還不忘威脅,“母子哪有隔夜仇,李侍衛可要記清了今天的事情,不要以後受了罰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說完冷哼一聲就離開了。
走在回去鬱鬆院的路上,周嬤嬤卻犯了難,越是靠近小院,她的腳步就越是沉重。雖說她可以拿那些話來嚇唬別人,可身為太後娘娘身邊的貼身嬤嬤,王上對太後究竟是什麼樣她是有所了解的,可就是因為了解她心裏才會沒底。
那哪是母子沒有隔夜仇,她自十一入宮,整整三十多年,伺候過三代帝王。就沒見過有哪代皇室是這種關係的,其他皇室中人哪怕是再恨的牙癢癢,可表麵功夫還是會做的。
這對母子卻根本不屑於此,每次見麵都要鬧的闔宮都心驚肉跳的,相互都看不過眼,都恨不得找著機會陷對方於死地。
這分明是仇人!!
再怎麼磨蹭,路也就那麼一點,周嬤嬤看著眼前偏辟的院落,掉了漆的大紅木門,她想起早上臨走前太後的話。
“想個辦法讓王上過來一趟鬱鬆院”窗邊斜靠在軟榻上的矜貴婦人說道:“今日不行就明日,你日日去,總能有辦法讓他過來。”
因為屋子裏放了冰盆,所以四周的門窗都封的嚴實,旁邊有宮女打著扇子,軟榻上的美婦人在透窗的微弱光線下,清晰可見她依舊保養得當的容顏,黛眉似遠山,丹唇似朱砂,皮膚緊致,光滑白皙。
無論是身材還是容顏,比之二八少女都不遑多讓,反倒是更加多了一份獨特的韻味。
哪怕日日看了這張臉十幾年,周嬤嬤也會被再度驚豔。
她十五年前剛剛來的時候,蘇太後就是這副樣子吧,轉眼都快四十歲了還是一副勾人魂魄的樣貌。想來這宮裏是從不缺美人的地方,可美成這樣的實屬少見。
怪不得能被先王至死都念叨著。
青州的白瓷小盞在桌上磕出聲響,蘇太後皺著眉頭,“可聽清楚了,王上要不願見你,你就跪倒他願意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