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莘王朝,殷氏天下。
某夜,名為“嵐蒸台”的貴樓分外熱鬧:人流不絕,唯進不出,原本寬敞明亮的大堂,如今竟有些擁擠。可陷入人流之中的參與者卻絲毫不在乎此時所處的環境早與身份不符,隻顧伸頭翹盼。
正所謂“常恨清風千載鬱,洞天令得恣遊遨”。
世間男子,皆逃不過“肆恣”二字。古來大洞天,皆為女子服侍男子,而今小-洞天,卻為男子服務業提供了一條自成一格的盈利方式,且日升月恒,尤勝前者。
京城渥丹的嵐蒸台,便是其中翹楚。
隻見小君何南蓮立於大堂正中,朗聲道:“多謝各位良人大駕光臨,陋台蓬蓽生輝。今日乃陋台小唱懷伊的出堂之日,望覓有緣良人,以圓‘入破’之夢。”
此語一畢,眾人皆議論紛紛,麵露興奮之色。
在大洞天,從未接客的少女小吟以“落花”為職業的分界點,自此走上“清倌”之路;小-洞天亦如此,拍下少年小唱的初夜,並行“入破”之禮,小唱因此以“相公”之名繼續營生。
何南蓮望望燭火,抬起右手,“時辰已到!”
二樓秀簾緩緩拉開,一人影影綽綽,身形似幻還真,體態纖瘦輕盈,坐於楠木座椅之上。小廝頷首快步走至此人身邊,輕扶他站起。
樓下眾人皆不禁輕呼。
但見此人霧鬟低紮,雲發披肩,黛眉如月,媚眼如絲,細看之下,眼角淚痣更添風采,肌如凝脂,麵賽芙蓉,翩翩英姿展男兒瀟灑,盈盈妍韻恰女兒俏顏。
何南蓮笑吟吟地道:“‘小唱’懷伊,今夜後,便為懷伊‘相公’。”
懷伊目視長空,傲睨一世,毫不將樓下眾人放在眼裏,語氣傲慢,道:“懷伊在此謝過。”語罷,自顧又坐回原位。
何南蓮些許尷尬,但見眾良人似乎對懷伊的無禮言行不甚在意,也暗自鬆口氣。
她接著又道:“今日亦是陋台近日‘易安’相公的出堂之日,也望各位良人賞臉一見。”
嵐蒸台之所以能成為八街九陌、花天錦地的小-洞天之首,其原因在於掌事者善於挖掘其他地方的才俊之士,以高價“易安”,為自己所用。
而何南蓮所說之人,則是近日剛自雲翕城而來,於嵐蒸台首次登堂。
隻見她左手揚起,簾幕緩開。
還未全開,便聞得清香陣陣。
堂中瞬間安靜,眾人齊齊舉目。
簾幕大開,眾人預備不虞,連呼吸之聲也無處得聽。
何南蓮道:“聽白出堂之日乃逢七之日,今日恰逢廿一,即可出堂!”
樓上如鶯囀吟吟,聲脆而不嬌,氣息沉穩卻不沉重,緩緩道:“聽白初到渥丹,給各位良人行禮。”說罷,雙手握拳,放於胸前,款款身形,輕輕頷首。
台下有人互相攙扶,似有暈厥之態,但目光仍緊盯樓上之人,不舍離開。
那懷伊與這聽白倒有五六分的相似,可一人尚有優人之貌,而另一人卻是勝仙之容,竟不可同日而語。
何南蓮輕笑了一聲,“出堂之選開始!今日嵐蒸台所有相公皆可出堂!”
此語一出,堂中頓時混亂起來。
聽白立於高處,看得真切,他眼波緊盯一人,輕聲喚小廝,道:“新兒,我們坐下等。”
隻見堂中小廝手法伶俐熟練,盡管場麵有些難以控製,但他們仍能淡定自若地記錄各位良人的出堂之選。
新兒上前幾步,叫道:“相公,你看,他拿到出堂牌了!”
聽白問道:“能看清寫的是誰嗎?”
新兒上前瞧了片刻,複返回聽白身側,搖搖頭,“看不太清。”
聽白穩定心緒,淡然地道:“無妨,等等便是。”
“相公,你的意思是,隻要他選了你,不論出價多少,都會跟他出堂嗎?”
“不錯。”語氣堅定,不容置疑。
新兒撇撇嘴,“真是便宜他了。”
聽白恨恨地咬著牙,“是啊,便宜他這麼多年了。”
新兒見樓下逐漸安靜,心中了然,“相公,他們選好了。”
何南蓮手中拿著出堂結果,這卷紙決定了台中相公們今夜的歸處。
聽白能夠看出,不遠處的相公們都有些緊張,即便一切都駕輕就熟,但麵對未知的對象,心存一絲期待或期盼,還是會讓這個“遊戲”變得不那麼枯燥。
可於聽白,此般“期待”卻必須是“萬無一失”。他的對象早已鎖定,隻待塵埃落定之刻。
聽白目至懷伊處,見他神色倨傲,毫無懼狀,心中稍感意外。
懷伊不及弱冠,竟能如此淡然處世,倒令人佩服。再瞧他容貌清麗脫俗,確與自己有幾分相似,也因此對他生出了一絲好感。
何南蓮響亮地讀著出堂名單。一連串名字下來,幾家歡喜幾家愁,隻見樓上相公們陸續下樓,與出堂自己的良人攜手再返回二樓,進而進入自己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