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雨水向來要比北方的多,尤其是鄉下那種窮鄉僻壤的地方,雨水混合著泥濘,道路坑坑窪窪,極難行走。
車輪子在坑坑窪窪的泥地裏艱難地行走著,馬車夫拽著韁繩,在風吹雨斜中不疾不徐地行走著。
臨近年關,正值天寒地凍時節,楚璽雲裹著一身白色狐裘靠在車壁閉目養神,懷裏抱著個湯婆子,好看的眉宇緊緊蹙著。
大內總管長喜麵露關切:“皇上,再過幾裏路就要到惠水村了,您再忍忍。”
這窮鄉僻壤的,走了那麼長的路也不見一處客棧可以歇腳,也無一處人家煙火,四麵都是荒蕪的泥濘的小路,皇上這等天潢貴胄,怎受得了這等苦。
聽著外麵淅淅瀝瀝的雨聲,長喜不禁又開始發愁。
此行是去接先皇流落在民間的血親,據說是當時微服私訪時,風流快活後留下的皇子,而後承諾等回京後會派人來接其母子回宮的,結果這一諾,直到要撒手黃泉,才恍惚想起自己在外還有一血親骨肉。
隻可惜歲月更迭,時過境遷,派人去尋時,早就屋去人空,先皇風流恣意活了大半輩子,直到臨終時也就隻有兩個公主,卻是一個皇子也沒有。
而皇室宗親裏,都是文不成武不就的王爺,或者剛學會走路的奶娃子而已。
眼見大限將至,江山後繼無人,前有狼後有虎,先皇無法,遂隻好將皇位傳給自己身邊最信賴的右相,但饒是如此,卻是立下遺詔,若是找回當年在外的流落的皇子,便要接其回宮,禪讓皇位。
奉先皇遺命必須日日不休,天南地北去找皇子的皇家暗衛終於在一個月前將人尋到,原因還是流落在民間的皇子因為家境貧寒,不得不當掉當年先皇作為信物的玉佩,暗衛也是借此尋到了些蛛絲馬跡,方才將人尋到。
隻不過對方不願配合進京,而且聽說還遭人襲擊,差點命歸黃泉。
在這檔子事上,會被推到風口浪尖上的,無疑是楚璽雲一人。
楚璽雲昔年臨危受命,替先皇接手了一大攤爛事,好不容易漸漸擺平步入正軌,現在卻冷不丁冒出小皇子蹤跡,誰會甘心呢?誰願意將皇權如此拱手奉還呢?
但楚璽雲,不知是為了自證清白還是如何,竟是自動提出要親自去接人回宮,這其中的居心何在,著實令百官們深思。
蒙蒙細雨不斷衝刷著黃泥土,風吹枝椏呼呼刮著,夾著點點白雪,最容易讓人覺得刺骨生寒。
楚璽雲忍住收回腳的衝動,抱緊了手中的湯婆子,施施然下了馬車。
馬車正停在圍著籬笆的茅草屋前,風呼呼刮著,楚璽雲盯著屋頂,有一種對方隨時都會風被吹走的錯覺。
這也太……貧寒了吧。
楚璽雲忽然覺得無從下腳。
長喜替他撐著傘,問:“皇上,要不您回馬車避雨去,老奴去將小皇子請出來,如何?”
“進去吧,都到家門口了,豈可端著身份。”語畢,楚璽雲率先走到前頭敲了敲門,半響,門吱呀一聲打來,從裏探出一個少女的頭。
那少女長相嬌俏靈動,目光對上楚璽雲的臉,便凝住不動了,喃喃道:“仙人下凡!”
長喜咳了一聲,道:“這位姑娘,我等是來找薛帆薛公子的,可否讓我等進去見上一見?”
“找薛二哥嗎?”少女眨眨眼:“莫非你們跟那些黑衣人是同夥的,也是要請薛二哥回京的嗎?”
少女口中的黑衣人應該是那些皇家暗衛,楚璽雲點點頭,溫和一笑:“寒風凜冽,姑娘不放我等進去避避嗎?”
“抱歉抱歉,失禮了,快請進來。”少女忙不迭把木門大敞開來,而後邊叫喚道:“二哥二哥,有位美人哥哥找你哎,你快出來見見,可是個大美人啊……。”
說出來的話如同被風雨半途卷走似的,一點回應都沒有得到。
少女羞澀地撓撓頭,指了指左側的茅草屋,道:“二哥住在那間,美人哥哥我帶你過去。”語畢雙手遮頭冒進雨裏,率先跑到那間屋子前,用力拍了拍門:“二哥,你在不在啊,有美人哥哥找你……。”
“門沒關,要進就進來,少在外麵叫魂,吵死個人。”聲音帶著滿滿的不耐煩,從中隱約可窺探出少年人幾許叛逆又張狂的意味,楚璽雲鳳眸微眯,這跟查到的消息可不太一樣。
薛帆,因其母被迫再婚嫁與他人,所以隻好當個拖油瓶,跟著一起進入新的家庭,隻不過母子兩人性格都懦弱,因此常常遭人欺負和排斥,在新的家庭也是舉步維艱。
但單憑這聲音,楚璽雲敢肯定這絕不是一個膽小鬼。
屋裏陳設簡單,幾乎可以說成是家徒四壁,也就一張床和一張桌子,窮到連把椅子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