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平縣坐落於群山之間,入目皆是荒蕪的山丘和枯黃的瘦木,就仿佛已至秋末了一般,盡顯枯敗零落。
隻有鴻常寺所在的霧山樹木繁密一些,沿著彎彎曲曲的溪流生了一片小葉榕,將鴻常寺掩映在山林深處,從山下隻能窺見一點寺頂。
江麒和裴殊一行人來到了山腳的一口枯井旁,察看起周圍的環境來。
枯井的石壁上攀附著一片苔蘚,因為缺少濕潤半陰的土壤,已然顯現出頹萎的黃褐色,仿佛風一吹便能化為沙土掃地,枯衰零落。
井沿的一大塊苔蘚像是被什麼東西磨過一般,能清晰地看到萎縮莖葉下的石身,還落了不少斑斑血跡。
不止如此,枯井旁的泥地上也有許多摻著血的雜亂痕跡,明顯透露出此處發生過什麼事。
江麒蹲下身,仔細看著井邊汙血的痕跡,若有所思。
“陳賢,你當時驗屍時,那位慧清大師打撈出來的屍身同蔡縣令一樣,都是胸口處有數道刀傷,還被硬生生割下了一塊皮?”江麒出聲問道。
叫作陳賢的仵作連忙躬了身,應道:“回殿下,確實如此,大師的屍身上還有敲打以及被繩索勒過痕跡,已經將身體磨開數道血印了,看起來……看起來像是被擊暈後綁起來,然後活生生地割了皮,再將刀子捅入心肺中殺害的。”
“活生生地剝皮……”江麒緩緩出了聲,神色凝重,“看來凶犯恨極了這些人,才會用這麼殘忍的法子去折磨他們,不過為何每具屍體都隻割了一塊,莫非有什麼意義?”
“未必,此處安靜幽僻又是口枯井,很少有人往來,行動起來不必擔心被人發現。”一直站在一邊的裴殊忽然開了口,“但若是在蔡府或是錢莊內,耽擱得越久便越有風險,割掉整張人皮無疑費時且需刀功,凶犯不會貿然將自己置於險境之中。”
“確實,割一塊尚且比較容易剝下來,若是全身,恐怕隻有屠夫能有這般手藝了。”江麒皺著眉,“而且這個凶犯十分狡猾,用的法子除了幼童和孱弱的老人,不論男女都能施用,也沒下藥或是使用少見的手法和工具,幾乎很難判斷出身份。”
“隻有一點比較奇怪。”
裴殊道,“殿下指的可是井口上的痕跡?”
江麒點了點頭,“不錯,陳賢你看此處,像這樣的痕跡應該是怎樣形成的?”
“回太傅、殿下,慧清大師的屍身上有拖拽過的痕跡,也粘到了井口的苔蘚,應該是犯人將屍體拖到井口邊拋下井時留下的,並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地方。”陳賢又蹲下身察看了遍井口的痕跡,確定道。
江麒的目光從井口移到了井邊的雜亂的痕跡上,緩緩開了口。
“慧清大師身長將近九尺,且並不瘦削,為何井口的這道痕跡看起來有些淺,也與井邊的痕跡深淺和寬窄都不一致?”
“就算被綁著的時候奮力掙紮留下的痕跡會深些,井邊的這道痕跡也不該這麼窄,完全不是一個男子的身形寬度。”
“再說慧清大師是胸部中刀,背部最多隻有磨破皮的一點小傷口。若是胸部朝上拖進井裏,應是中間血跡極少,兩旁從胸部流下的血較多。若是胸部朝下拖進井裏的,血跡應當更多,拖開一大道血跡才是,可現在這井邊的血跡卻像是滴了血被擦開後的樣子,陳賢你覺得呢?”
“殿、殿下,先前是小的疏忽了,小的這就同其它幾位仵作再複檢一番。”陳賢聽聞謹王殿下向來隻知吃喝玩樂,逍遙自在,這次他們過來還以為隻要聽太傅裴殊吩咐便好,沒想到今日太傅倒沒怎麼說話,反倒是這個遊手好閑的殿下發現了他們也不曾看出的端倪,一時間緊張了起來,生怕江麒降罪。
“這案子蹊蹺,一絲一毫的隱蔽線索都不能忽視,太過心急反而容易有所錯漏,你們先對著屍身情況好好察看一遍這裏的痕跡,不必急於一天兩天出結果,也不能拖上十天半月,確保萬無一失後再報與本王,明白了嗎?”江麒見不止陳賢,連另幾個年紀尚淺的仵作臉色都蒼白了不少,便沒有追究,隻是稍作叮囑,略微施壓。
陳賢連忙恭敬道:“好,好,屬下一定謹慎辦事,不會再出紕漏。”
看過枯井後,因命一些人再做探查及通知官府,江麒和裴殊就帶著東笙和西蕭等三四個人沿著霧山狹長的台階往鴻常寺走去,一路都沒瞧見什麼來寺廟燒香的香客。
“這鴻常寺還挺大的哎。”西蕭好奇地東瞅瞅西瞧瞧,口中發出了感歎。
“你小聲些,佛門重地,小心犯了忌諱。”東笙見西蕭一臉興奮的樣子,連忙拉了拉他的衣袖,小聲地叮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