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真暖啊,柔軟的撩撥著垂到水麵的柳枝,和人額前的頭發;混著淺淺的花香和水氣拂過衣擺,吹得他熏過幽幽蘭香的玄色大氅上都染上一絲春日清甜,陽光和春風一樣的軟,曬得人身上裸露出來的肌膚細細麻麻的暖,駱祁晏眯著眼享受了一會,等眼底的混沌和迷茫都散盡了,才睜開雙眼,眼前正式一片春色,池邊垂柳抽著嬌嫩的細芽兒,在春日陽光裏綠的有些金黃,與碎在池塘裏的金光連城一片,那幾隻養得肥碩的野鴨油光水滑地紮了個猛子,不知逮到了哪知倒黴的小魚,溪水潺潺敲打著青黑得山石,水流打不到得地方,生出了綠榮榮得苔蘚。
這池塘駱祁晏來來去去看了不知多少遍,閉著眼時都知道是攝政王府的後花園,他身上一片輕鬆,手腳雖然睡得有點酸軟但也能動,可見此地乃是他的攝政王府,十分安全。
他愜意地伸個懶腰,順手把手裏兔毛手爐放在手邊的小桌上,心情十分美妙——此番運氣,實在是好。
見他醒了,旁邊侍女安靜的上來悄悄收走手爐,換上一盞熱茶,那是今年趕著清明前上貢的紫筍新茶,用的水都是一同貢上來的金沙泉水,一端上來,那撲鼻的茶香一瞬就蓋過滿池子混著水氣的淺淺桃花香,再幽幽揚揚得散開,混在一處。
舒坦,自在。
駱祁晏端起茶飲了一口,忍不住長長地謂歎一聲。
見他歇夠了,身後立了多時穿著朱色錦袍的內侍便貼了上來接走了茶盞,低聲的報他,那內侍不似尋常太監聲音尖細,而是十分輕柔,聲音刻意壓低後還帶著點低啞,很是動聽,不像太監,倒像個羞澀內斂的儒生:“王爺,肅柘剛剛來報,備選燕影十六衛的孩子們已經選好了,此刻正和他一起在外麵候著呢,您要見見麼?”
駱祁晏正伸著手臂任由餘思晴給自己整理睡皺的衣袖,聽到這話忍不住嘖了一聲——這回居然是這個時候。
他還以為能多享受幾天呢。
永安七年,三月初三,黃曆上寫這是個諸事皆宜的好日子。對駱祁晏來說,卻是個壞的不能再壞的壞日子。
但也不差這一天了。
他歎了口氣,歎的格外深長,與剛才那口歎的已經完全不同,聽的餘思晴一愣,還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卻聽他道:“該來總是要來,叫上來吧。”
據說肅柘不是純大慶人,她母親當年從羅國賣來的女奴,羅國人身材高大,高鼻深目,發色瞳色也生的顏色各異。肅拓雖然長得還是慶人的樣子,黑發褐眸,但卻身高九尺有餘,虎背熊腰,毛發旺盛,攝政王府後花園蜿蜒曲折溪流上的漢白玉拱橋,仿佛還不夠他一步之長。他皺著眉毛大踏步的在前麵走,後麵跟著的十六個身量尚未長起來的少年在後麵穩步地跟,居然也沒落下。
從前駱祁晏很愛看肅柘在這江南風格花園步履維艱地樣子,今天目光卻自始至終那個都放在後麵一隊少年身上。
或者說,一個少年的身上。
明明都穿著一樣的墨色勁裝,束著一樣的高馬尾,身高身量也並無多少區別,駱祁晏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