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夏隨父親從南城搬到b市的那天傍晚,剛好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
下了車,她撐傘站在雨幕中。房子位於城區邊緣地帶,交錯纏繞的電線割裂天空。巷子狹窄而擁擠,濕黏的空氣混著幾分土腥味,讓她有種渾然天成的不自在。季夏垂頭盯著青石地麵上躺落的易拉罐,抬起腳,地麵發出刺耳突兀的摩擦聲。
“季夏!”父親季成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慍怒道,“到了這兒,就給我把那些臭脾氣收一收,這裏可沒人慣著你。”
晚風稍起,淅淅雨滴隨之傾斜,恰好落在她的胳膊上。季夏抬手撫過涼意,也沒看他。隻嗯了一聲,拖著行李箱亦步亦趨地走在他的身後。
穿過一個巷口,季成最終停在一戶鐵門前掏鑰匙開門。踏進去後有一股天然木製家具的味道,季夏靜站在玄關,恍若旁觀般看他們的熟絡寒暄,這個過程裏她倒沒讀出多少濃情蜜意。
漸漸成長明了事理後,她似乎也逐漸窺見人性的複雜麵。父親美名其曰的為追求愛情,故拋妻棄子,如今在她看來,也不過是左右搖擺後的權衡利弊罷了。
“誒呦!這就是夏夏吧?長得可真好看。”高挑秀麗的女人將視線一錯,朝她邁了過來。
季成沉聲提醒,“夏夏,這是你林姨。”
“林姨好。”
林思接過她的行李箱杆,語氣熱情,“你這孩子傻站著幹什麼,還不快進來過來坐,以後這就是你的家,可千萬別客氣。”
季夏點了點頭,踏了進去。
飯點吃飯的時候,季夏不時地回答了幾個問題。
林思喝了口水,笑了下,“那你和我家妙妙是同年啊,你們剛好能當同學了。”
季夏拿筷子的手一頓,沒什麼語氣的應了一聲。
季成跟著打圓場,“她就這性子,內向不愛說話,上不了什麼大場麵。”
林思夾了塊排骨放到季夏碗裏,嗔怒道,“你這是什麼話,我看這性子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妙妙那淘氣的性子多讓人頭疼。”
“妙妙今天下晚自習不回家?”
“今天周四。”
季成笑了,“瞧我,我這日子過得越來越糊塗了。”
“天天想著她回家,妙妙離高考就還剩幾個月了,學習可越來越緊張了。”
索性將二人的對話充作背景音,季夏埋頭沉默著吃飯,沒再多言。
周一早晨,季夏早早換上了新校服。一推開門就撞上背書包往外走的季妙妙。
季妙妙抬手攏了攏剛用卷發棒卷好的頭發,不著痕跡的掃了她一眼,見她穿著和自己同樣的校服,沒好氣似地轉身走了。
“妙妙,你早飯不吃了?”
“沒胃口,看著那人就飽了。”話音一落,取而代之的是關門的震響。
“怎麼說話呢,這孩子!”
“再怎麼樣也不能不吃早飯啊。”穿著圍裙的林思邊嘀咕著邊收回目光,轉過身卻正好看見坐在餐桌處的季夏。
無聲無息的,引得她心跳節奏漏了半拍。
季夏正慢條斯理地吃著早飯,便聽林思略帶歉意地安慰聲響起,“妙妙她不懂事,說話口無遮攔。但本心不壞,你別放在心上。”
金黃的晨間光輝透過印著綠竹圖案的簾隙,悠悠落在季夏冷白的手背上,她將豆漿放在白瓷桌麵上,眼睫輕閃了下,“沒事。”
隨著公交車站的人流幸運地擠上車後,季夏從書包夾層裏掏出手機,低頭瀏覽著手機裏的短信。
都在問她去哪裏了。
她挑了一個還算熟悉的人,長指快速敲下幾個字,“我轉學去b市了,以後有緣再見。”
好不容易地挨到了座,季夏戴起耳機聽聽力,扭過頭望著車窗外迅速倒退的繁華到陌生的城景。
精神稍微一鬆散,就很容易回憶起曾經發生的事。
她想起母親去世的那天也是下著小雨,她放學順道買菜回來,親眼目睹了自家樓下的兵荒馬亂。
“才不到四十,還有個孩子,怎麼就想不開呢?”
——“她沒有想不開,她隻是不知道該怎麼活。”
這個念頭浮現後紮根,根深蒂固。
她安慰著自己,那人並沒有拋棄自己,她隻是累了。
走進了教學樓後,季夏不時地抬頭看著班級門牌。
高三六班。
還剩幾步路時她定住步伐,盯著班級門牌發了下呆。或許她應該感謝隨機安排後,自己沒和季妙妙一個班。
省了很多麻煩。
“李居言,你還我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