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追曦文學社獲獎時,天空正下著小雨,落葉滿地飄零,馬路上的大卡車從背後呼嘯而過,校門口的值日生相繼打起哈欠,遠處盧思湖像一麵詭異的銅鏡,沒有風,卻劃過一道漣漪。
這天我像往常一樣去學校上課,手機鈴聲突然響起。
“喂,是鄭老師嗎?”電話那頭傳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
“是的,你是……”
“哦,恭喜,你帶隊的追曦文學社獲得市裏作文競賽大獎,有三個一等獎。”
“有三個人獲獎?”
“不是,是三個一等獎。”
“哦”,我像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問,“那其他人呢?”
“全都獲獎了。”
“真的?”我開始睜大眼睛。
“嗯!其中一等獎是海思琪,王妙藝,還有李什麼來著……哦,李惠笑!”
……
掛掉電話,提起精神,心髒終於有了激動的理由。
辛苦果然沒有白費。經過二十多天的連續特訓,社員們個個脫胎換骨,原本連區級初賽都差點被淘汰,卻在集中訓練後,獲得市級決賽大獎。社長海思琪尤其了得,摘獲一等獎第一名,將代表市參加省裏的總決賽。
正要過馬路,一陣刺耳的刹車聲迎麵襲來。
一條長約兩米的花蛇,正順著緊急製動的前輪胎,不顧輪胎因摩擦而散發出的熱氣,橫過馬路,嗖地一下,鑽進盧思湖岸茂密的蘆葦裏。
好險!
蛇,在盧思市裏並不少見,卻聽說得罪不起。碾死一條,便會馬上從四麵八方冒出無數條來。
白色寶馬車主緩過神,起步慢行。
走過馬路,哥特式的校門像幼兒堆砌的積木,歪歪扭扭地豎在那裏,向我投來不懷好意地笑。平日裏,校門兩側的圓錐裝飾總是成雙入對,今天卻莫名其妙地少了一個。
“鄭老師,恭喜哦!”背後傳來一個女聲。
是她。我的心微微一顫。
作為高三一班數學課代表,張雯顏膚白貌美,身材高挑,性格冷漠,粉絲眾多,追求者絡繹不絕,卻無動於衷,被男生們喚為冰美人。
可她對卻我熱情有加,這讓我一直惶恐不已。
“這麼快就聽說了?”
“那當然!昨晚就有人在網站上查到了。”
“互聯網還真是你們90後的時代!”我豎起大拇指。
“您不一樣也是90後?”她抿嘴一笑。
的確,我自己也是90後。大學畢業後,找不到有前途的工作,本想去深圳創業,女友美林卻堅決阻止我,甚至以分手相威脅,無奈之下,我隻好留在本地,到盧思一中,擔任臨時語文教師。
“如果你想加入的話,我也會歡迎。”收到了恭維,心情自然愉悅。
“我也想啊,可是陳老師不會答應哦。”她捋了捋耳邊的頭發說。
說的也是。陳老師是她的班主任兼數學老師,和我搭班。一個熱心腸的男人,三十不到,據說結了婚,有個上幼兒園的女兒。
她則是建模社的社長,陳老師的得意門生。建模社即將參加全國大賽,這完全是陳老師的功勞。陳老師精於數學,對天文學和物理學也頗有心得,曾經在班上和學生們討論過用洛綸茲變換推導愛因斯坦狹義相對論的過程,這讓班上的數學狂人們大為驚歎,她正是其中一位,之後她加入了陳老師的建模社,並以優異的成績理所當然地取得了社長的位置。
“你簡直就是他的掌上明珠。”我豎起另外一隻大拇指。
“哦?”她歪著腦袋,笑得異常燦爛,“難道我不是您的嗎?”
“您的”這個音符,被她的唇形故意拖得很長,這讓我劇烈的心跳也隨之延長。不由摸起前胸,希望能阻止心髒破腔而出。
“怎麼了,鄭老師?受不了啦?”她衝我壞壞一笑,“雨要下大了哦。”
她把左手攤開,閉上雙眼,麵向天空。雨水像錐子一般,從她的麵頰和指尖劃過,長長的黑發如瀑布般,順著雙肩直落。
美極了,我想。跟著她抬頭看天,烏雲確實密集了。
值日生們披上雨衣,行人們陸續開始撐傘。
“沒帶傘吧,鄭老師?還不快跑!”她調整好姿勢,邁開輕盈的步子,順著校園的碎石地,跑向教室。
雨是大了。
我也漸漸加速腳步,卻陡然發現,校門兩側的圓錐裝飾品並沒有少一個。
難道剛才看到的是幻覺?
一種不祥的預兆從心底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