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雨(1 / 2)

“孩子,在光陰的道上盡管瘋了似的唱,瘋了似的笑,瘋了似的跳······”。母親把月陌那把心愛的木結他背在他的肩上。

這是月陌第一次離家。

月陌的家鄉,那座南方小城,記憶的深處,她如宣紙裏的墨影,能淡出若煙的寫意,可以為她寫詩,為她寫小說,為她寫精美散文,可總是寫不出心底隱秘,那是封存的一壇女兒紅,釀著滿滿的心事,總是在某個雨天裏,與人邂逅一份濕濕的舊事。她非常適合一個雨季,氤氳的雨絲,纏綿著閑適的溫柔,便就可浸在如煙似夢裏想起心事來,這心事如縷縷煙霧,濡濕到某個深處,便也羽化成一個故事。小城的南邊有一座山,山上有一座塔,每到黃昏,守塔的老人便會用薩克斯吹起那首《回家》,音樂飄蕩在城中,伴著歸者們鬆快的步伐。

月陌從未想過他對這座城有多麼的摯愛,直到離開的前晚,他在護城河的岸邊聽著小商販們的叫賣,看著小孩子們圍著父母的追鬧,感受著霓虹燈光撒在河麵的靜美;直到車開動以後,車窗外的景致一片一片地流過,流成曾經,流成回憶,一切的愛都開始變得那麼真切。

在這個城中,母親是他最心疼的牽掛,父親在兩年前車禍中去世以後,母親是在用回憶過著現在和將來的日子。父親的骨灰沒有全部下葬,她裝了一小瓷罐,掛在床邊,每當出去旅行的時候她都會把它帶上,她說,月陌,我和你爸還有很多的路沒走過,很多很多。她說,月陌,我做夢了,我夢到我把你爸的骨灰全部吞了下去,用一杯清水,一口一口地吞下去。她說,月陌,我們的家,不隻是這個空間,是一段時光,一段永遠的時光······。

她與事實一直做著痛徹心扉的抗爭,每次洗衣服,她都要把父親生前的衣服拿出來洗一遍,某一件洗得很舊了,她就會帶著月陌跑遍全城的商場,當她一次次對導購詳細地說出父親的身高,腰圍,肩寬的時候,月陌的心似乎在滴血。母親總是在安靜地抗爭,從父親離世到現在她沒有痛哭過一次,總是安靜地做著一切她該做的,她不是在扮演一個妻子,她是一個真真實實的妻子,一個她愛人的愛人,過去是這樣,現在是這樣,將來也是這樣。

母親的這種安靜,月陌漸漸的明白,生命來去自如,連一絲驚動的聲音,都不要發生。

然而,如果一個人在這個世間的光陰也謝,是否會前往另外一個地方,也許生者和死者都不曾知曉。

·····

想著母親,心痛於火車無情拉開的距離,月陌躲在車裏那個靠窗的角落,在那本自己取名為‘碎語’的日記本扉頁寫了一些句子:

稚子牽衣

總以為你讀懂了萬物生長

稔熟周遭

那片人來人往。

後來的日夜

你的呼喚

在歲月中深刻了我的名字

你的淚水

浸濕了

我失落,迷茫,痛徹心扉的地方。

如果有一天

一群青年

從你身邊打馬而過

母親啊

請不要落淚

你的兒子

絕不會唱那四海為家的歌謠。

2009年9月1日

是的。

把那些漸行漸遠的背影,留給那些期盼,不舍的目光,那便是青春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