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前。
梧桐繁茂的枝葉在頭頂張牙舞爪,路麵上是大團大團暈開的陰影。
季長情站在二樓的走廊上,垂眼看著不遠處的兩人。
路燈下的兩人正在交談,高大的男生側身站著,腳下的影子延伸進樹影中,他舉著兩隻手,激動地比劃著什麼。而他對麵的人在這個夏天的傍晚還撐著一把巨大的黑傘,整個人仿佛要和身後的陰影融為一體。
安南最近很反常。季長情直覺和他碰麵的這個女生有關係,所以他跟了出來,想要弄清楚室友身上那種濃濃的違和感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隻不過兩人隻說了幾句話就停止了交談,安南似乎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整個人的影子都挺立了起來。他很快往宿舍樓走來。
那撐著一把巨大黑傘的人突然抬起了頭,一道目光從傘下延伸出來,落到了自己身上。因為距離,季長情看不清對方的麵貌,但他能清楚地感覺到對方正在看著自己。
但是借著路燈微弱的光芒,季長情還是能判斷出那是一個女生。
那一瞬間一種奇異的感覺攀上心頭,帶著細微的涼意,又熟悉又危險的感覺。季長情探究地看向對方,很想知道那陷在模糊燈光中的是什麼人。
然而,傘下的人駐足片刻,便轉身走了。
身後腳步聲響起,緊接著是安南迷惑的聲音;“你在這看什麼呢?”
季長情撚著指尖的一點涼意,問道:“你剛剛去見誰了?”
臉上還帶著笑意的人倏忽愣住。
很平常的一句話,季長情話音剛落,周圍的空氣扭曲了一瞬,安南身後閃現過白色重影,場麵說不出來的詭譎。
安南笑容僵在嘴角,神色頃刻冷了下來,反問道:“你在說什麼?”一絲陰翳始終籠罩在他的眉心。
眼前的人仿佛換了個芯子,整個人都散發著陰鬱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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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長情拉開二樓臥室的窗簾,發現窗外一隻緋色花枝正在陽光下肆意舒張,枝頭朝著自己臥室的方向,仿佛要穿透玻璃進入到他房間裏來一樣。
如果他腦子還清醒,那麼應該知道現在是八月,天氣正是轉涼的時候,沒有哪一種桃花會在這個季節綻開花苞。更何況,他的窗外並沒有一棵桃樹。
這一瞬間,他想到安南的死,涼氣順著脊骨往上蔓延。秉著藝高人膽大的原則,季長情下樓到了小花園裏。綠色的灌木植物鬱鬱蔥蔥生長著,一棵光禿禿的樹幹突兀地立在牆角。
一棵從牆角生長出來的,隻有頂端稀疏生長著幾根花枝的桃樹。
他注意到這棵樹往外傾斜著,但所有的花枝都是衝著窗戶的方向。在他抬頭觀察的時候,一陣風忽然拂過,一點細紅落下,有意落進他的眼中,那一刻,所有的樹枝上都綻開了花。
一時之間,枝頭緋色氤氳如雲。
清脆的鈴聲從風中傳來,周遭的世界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新曆2019年8月18日,桃花一夜之間開了。
銀白色的建築物高聳入雲,鏡麵玻璃在朝陽下熠熠生輝。位於市中心的冼月路上,緋色的花樹占據了行道樹的位置,分列在道路兩旁。這些花樹仿佛憑空出現,以卻月市標誌性建築物水鏡大樓為中心,向四周輻射。桃花延綿不絕,將整個城市都變成粉色的海洋。
一輛車緊急刹車,麵對突然出現在道路中央的巨型樹幹,陳清揉了揉眼睛,幾乎以為自己因為加班過度而出現了幻覺。但很快她就知道這一切都是真實的。不斷有刺耳的刹車聲響起,也有因為來不及刹車而直接撞上的倒黴鬼。
轉眼間在場的所有人都確認了一件事,這棵突然出現在卻月市中心最繁華路口的巨大花樹,它是真實存在的。那位撞上樹幹的倒黴仁兄,引擎蓋被撞出一個巨大凹陷,瞬間報廢了。
一個二十多的年輕人從變形的駕駛座掙脫出來,腿一軟癱坐在地,心中被劫後餘生的驚喜包圍著,還沒有回過神來。他突然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氣,香氣在鼻尖繞了一圈,很快就消散在空氣中。
所有人駐足抬頭看著頭頂幾乎遮蓋了日光的巨大花冠,那深深淺淺的粉色看起來是如此的夢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