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林裏的感覺和白天截然不同,如果說白天這裏僅僅是陰涼,甚至可以稱之為避暑聖地,那麼晚上這裏就是鬼片拍攝現場。
不需要走到林子深處,僅僅是站在樹林邊緣聽著樹林裏的簌簌聲,看著眼前一片隨風搖動的黑色,就讓人想拔腿跑回去。
當然,“人”不包括洲言和淩赴。
他們正淡定的如同真的在晚間散步一樣朝著樹林裏走過去,全然無視樹林的恫嚇和嗚嗚的風聲。洲言甚至攏了攏衣服,不爽道:“真冷。”
淩赴做了個脫衣服的動作,戲謔道:“借你穿?”
洲言看了他一眼。總管理員大概感官失靈了,身上套了一件看著就冷的短袖外麵穿了個帶拉鏈的深藍色外套,外套脫了一半卻絲毫沒有冷的意思。
他思考了一秒是泯滅人性還是保留善心,最終說:“免得你凍死,還是穿回去吧。”
淩赴利索的又穿了回去順便拉上了拉鏈:“不錯,小洲同誌會關心人了。”
兩個人安靜的往林子裏走了一會兒,淩赴聽到洲言幽幽的問:“為什麼加個小?”
淩赴一愣,短促的笑了一聲:“不為什麼,你比我小。”
洲言覺得什麼東西加上“小”都顯得有點親密,傻瓜,小傻瓜,笨蛋,小笨蛋,洲同誌,小洲同誌,但是他並不覺得反感,隻是頓了頓,問:“我比你小?你怎麼知道?”
淩赴:“我會占卜。”
洲言:“……”
淩赴又笑了:“開玩笑的,我進來之前翻了一遍所有人信息。”
洲言:“……?”
淩赴看著他一臉“你個偷窺者”的表情,忍不住笑出聲:“我是管理員啊?忘了?總管理員,首席監察官,等級最高,我進遊戲救人不能了解一下玩家信息?好歹有個底。”
洲言:“全看了一遍?能記得住?看到我的了?”
相比前兩個,他對第三個問題的答案更感興趣。
淩赴撥了一下手裏的弓,回答:“是啊,能記得住。”
他停頓了一下,似笑非笑的說:“看到了,不僅看到了而且印象最深。”
洲言愣了一下,朝他看了一眼又直視前方:“為什麼印象最深?”
淩赴:“因為好看。”
洲言:“……”
淩赴:“太好看了。”
洲言的表情大概介於吃了蒼蠅嚼了兩下和生吞了蒼蠅之間。
淩赴終於笑夠了:“因為要關照一下第一次進遊戲係統的人,怕你當場被滅。嗯,你是唯一一個。”
洲言算是接受了這個說辭,不鹹不淡的睨了他一眼。
“世界00開了這麼久居然還有首次來的人,當然忍不住多注意。”淩赴輕笑一聲,“當然,我進來之後就發現你根本不需要關照。”
洲言:“謝謝。”
“不過你很有意思。”淩赴彎起眼睛,補充道。
洲言低頭看向地上散落的枯枝和枯葉,漆黑的眼珠裏情緒難以揣摩:“我以前沒來過,不想來。”
“嗯。”淩赴沒有追問。
“不是喜歡世界00,隻是不喜歡00大道,可是要來這裏就必須上00大道。”洲言繼續說道,聲音很輕,“我不想來。”
“嗯。”淩赴依舊沒有追問。
“我討厭那條路。”洲言說。
許多他曾經努力忘記的事情,又一次浮現在他眼前,白色的大廳,白色的大衣,低低的交談聲和支離破碎的蛋糕,從來沒有如此清晰的回憶起來,仿佛重新經曆了一遍。
淩赴看向他,放輕了聲音:“嗯。”
氣氛一時間有點沉重。
洲言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什麼。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地上,長長的睫毛遮掩了漂亮的眼睛,讓人分辨不出來情緒。
“我母親……是在那裏出的車禍,去世的。”良久,洲言低聲說,“我父親也是。”
冷風吹過,枝葉碰撞簌簌作響,勝似悲歎。
淩赴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又移開:“對不起。”
洲言像是自嘲的扯了扯嘴角,他的下頜線很幹淨流暢,被微弱的月光投下一點陰影,顯得有點冷,有點孤獨。
淩赴之前覺得這個人很冷漠又很傲,話少又直白,現在看著他低著的頭,明明臉上和平時一樣沒什麼,表情冷冷的,卻讓人莫名感到一種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