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偶然事件(1 / 3)

偶然事件

偶然事件:是全部事件集合的一個子集,其發生概率不為0,也不為100%,且具有隨機性。必然性是偶然性的累積結果。也就是說,在一件事情的多種可能中,總有一種會發生。

吳迪麵對著空蕩蕩的電腦屏幕,光標始終在空白文檔的左上方閃爍著,像是在嘲笑自己作為一個創作者的無能。最近寫作的狀態越來越糟糕,吳迪這樣呆坐在電腦前已經有1個小時了,空白的屏幕好像吞噬了他的所有靈感,像是一個熱衷饕餮滿嘴油光的肥胖女人。他咬了咬牙,又一次把雙手放在鍵盤上,卻還是一如往常打不出一個字。他氣惱地拍打出一串不知所雲的字符,站起身來,深秋時節,額頭上居然浮起一層細密的汗珠。他走到窗邊,看著一對看上去最多隻是初中生的情侶走過,心想,要是能回到從前那個靈感多如高三試卷的年代,該有多好,任意揮霍。Bytheway,現在的小孩成熟真是太早了點。

吳迪是個大學生,也是個小小的自由撰稿人,寫一些胡說八道的文章騙點零花錢和證書,順手牽羊地,還有一些小學妹幼稚的芳心。可是或許正是因為他在過去胡說八道得太多,仿佛一夜之間,他發現自己的手指突然不聽使喚了,像是被繳械的士兵,又像是突然當機的電腦,完全失去了戰鬥力。所謂出來混總是要還的,看來這是個不折不扣的真理。大學裏的哲學課本上說,所謂靈感都是平時積累的結果,靈感的爆發是量變到質變的過程。也就是說,自己在大學裏的積累還不足以多到讓新的靈感爆發的程度。可是自己在中學時過著三點一線的單調生活,不也有那麼多歪門邪道的靈感嗎?可現在的自己連麵對高考作文題都有可能像老虎吃刺蝟一樣無從下手。可見哲學家都是些不負責任誤人子弟的家夥。

作為一名重點大學的大學生,抱有積極的人生觀的吳迪深知抱怨沒有任何用處。自己大約的確是江郎才盡了。不過在真正告別寫作生涯之前,起碼應該寫一部封筆之作吧。大作家都是這樣的。不能在水平上和作家接軌,就在方式上模仿他們也不錯。

他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又坐回到電腦前。他在剛上大學時覺得用電腦打出的僵硬的模板是對文學的褻瀆,可是自己的右手卻越來越不習慣連續奮筆疾書幾個小時,別說寫小說,就是考一場試下來手腕和指骨也會像打了鋼板一拳一樣疼,因此隻好向冷冰冰的電腦妥協。看來自己的確是老了,所以看到那些嫩得可以捏出水的大一新生心底不由得會有一種羨慕與嫉妒混合的複雜情感,順便再懷一下舊:老子當年也是得過學校作文比賽一等獎的。他覺得阿Q估計和自己一樣,也是巨蟹座的。這問題得問問遠在天堂的魯迅老先生。

又走神了。他用力甩甩頭,好像散亂的思緒是風箏,這樣一甩頭就可以拉回來。屏幕上依舊是讓人心悸的空白,他趕忙伸手把WORD關掉,先打開了QQ。他覺得那白白的近乎挑釁的屏幕讓他很沒自信,先讓它從自己眼前消失會讓自己比較舒服。

QQ上仍然隻有那些掛機的家夥的頭像耀武揚威地亮著。也難怪,在一個涼爽的非周末的秋日早晨9點,不是每個人都能像自己一樣閑。寫不出東西對吳迪而言是件比便秘更痛苦的事情,事實上,牙好胃口也好的他還不知道便秘的滋味。他打開QQ簽名框,無奈地在裏麵寫上“手指病危!”幾個字。又盯著屏幕發了一會呆,再次鼓起勇氣點開那個空白的WORD文檔。他不敢久久地注視那塊電影幕布一樣的空白,好像那空白裏隨時都會爬出一個貞子把自己拖進去。他趕快隨手寫下一段話,以安安心神。有道是萬事開頭難。

我老了。老到連回憶也運轉不起來了。

我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已經鏽蝕得像是家裏那扇木窗一樣,風一吹便開始嘰嘰地呻吟,玻璃像我為數不多的牙齒搖搖欲墜,窗欞就像是我衰老的牙床。我現在都不敢麵對那麵大鏡子,它是如此誠實而殘忍地告訴我,我是個苟延殘喘的糟老頭子。趁我還有力氣寫一些文字,我得把那個故事寫下來。

嗯,給他編一個怎樣的故事呢?吳迪想。但是想了很久也沒個頭緒,自己的思維好像被囚禁在一個不見天日不見邊界的森林裏,無論怎麼左衝右突也不能突破這個困境。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瓶頸。想不到才華橫溢的自己也會有遭遇瓶頸的一天,吳迪不禁哀歎天妒英才。

就先按一個無聊的感情故事套路寫吧,和自己大一時編的那些煽情小說一樣。信筆由韁是吳迪尋找靈感的慣用伎倆,往往寫著寫著柳暗花明又一村。

當她第一次出現在我眼前時,我覺得我的時間停滯了。她站在我麵前,和我眼神對接的那一瞬,我分明感覺到一種力量,那種超越世俗的美的力量。

我知道你們會說我這段文字很矯情,像是小租書店裏那些泛濫的言情小說,甚至看起來連故作清高的姿態都沒有,顯得比它們還要惡俗。但是這的確是我內心的真實感受。我去過珠穆朗瑪峰的山腳,去過錢塘江觀潮,在這些自然的壯美麵前,我都能一笑了之,可是她的美麗的確超越了這個世界。她的美麗不是那種一眼就能望穿的淺薄,而是深沉清澈如湖水,讓人越陷越深。我是不相信一見鍾情的,但是有些事情的發生,是我不能控製的。就像《卡薩布蘭卡》中的一句話:世界上有那麼多城鎮,每個城鎮有那麼多酒館,而她偏偏走進了我的。

吳迪看了看剛剛寫下來的這堆東西,忍住沒有刪去。自己寫下的是自己曾經最為鄙視的無病呻吟型的文字。他甚至還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寫一個怎樣的故事,筆下的那個老頭好像也正在眼巴巴地看著自己要給他安排什麼樣的豔遇。他再次關掉了文檔。

一條QQ消息滴滴滴地彈了出來。是個叫淩晨的女的,他想了想,貌似並不認識這個人。

消息是這樣的:

“我們什麼時候去西藏!怎麼不回我郵件呢?你手指怎麼病危了?骨折了?”

吳迪想了想自己停在樓下的那輛像是被蜘蛛俠纏過的後胎還漏氣的車,心想還是算了,也犯不著為去西藏專門買一輛新車,對於戶外運動,吳迪一向堅持可有可無的原則。

“嗯……我沒車呢……至於手指病危,那隻是個玩笑。”吳迪回複。

“哦。車可以租啊!我也沒車!”那邊回話很快。

“租車?再說吧……順便問一下,你是哪位?”吳迪滿懷疑問地把這個最主要的問題發送出去。

“……你不認識我??”那邊好像很驚訝。

“抱歉,不認識。”吳迪一絲不苟地敲上句號,發送。

“我是給你發郵件的淩晨啊!!!!”那邊用四個感歎號來表示自己的驚訝程度。

“淩晨是誰????”吳迪也敲上四個問號來表示自己的疑問程度。

“你別裝糊塗!”

“我裝什麼糊塗……不認識就是不認識。”吳迪覺得心底開始有一股無名火往上冒。

“你不是woody?”

吳迪想了想,woody的確是自己常用的英文名。可是不知道她說的是哪個woody。誰知道她要找的是不是玩具總動員裏麵那個牛仔。

“你要找的是哪個woody?”吳迪問。

“在錦裏街上貼出找人同遊西藏廣告的那個!!你沒收到郵件麼!”淩晨回複,看得出來她也快失去了耐心。

有這回事麼?吳迪仔細地在記憶裏搜索著。自己並不會經常去錦裏逛街,在錦裏逛的時候也不會去注意那麵貼滿同遊、合租的拚客廣告的牆,更談不上在那裏貼自己鄙視之極的小廣告。那塊大牛皮癬和錦裏的實在不相稱,想象一下諸葛亮手搖羽扇同時穿著沙灘褲的詭異感覺吧,這遠遠超越了醜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