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位調整住房,我家搬進一個新院子。院裏有棵香椿樹,不算太老,長得有些醜陋。親朋來祝賀,瞄上了這顆樹,這個扳一枝,那個捋一把,帶回家嚐嚐鮮。人們受益於這棵樹,卻對它不恭敬,都說這樹醜陋。
住進來的前一天,老婆清理院子,雜物堆在樹根處,點火燒掉,燒得樹皮滋滋作響,我要是晚回來一步,這樹就給燒死了。端一盆水,我把火滅掉。老婆說:“這樹疤疤瘌瘌,要它弄啥。”
的確,這棵香椿樹長得很不美觀,樹冠稀稀疏疏,樹身布滿傷疤。住這院子的原來的主人說:“樹長成這樣,怪我。”他說樹小的時候並不醜,因香椿的葉子吸引人,枝子長不大就被扳掉,後來,有人幹脆連樹頭幹掉了,這樹就沒了往上的頭。來年,樹身生出許多新芽,一一又被扳掉,最終,有個長得最醜的枝丫,僥幸保留下來,不小心長成了香椿的新樹頭,新舊組合,這樹就這樣往醜裏生長,不過起初還不算最醜。一日,院主人喝酒回來,心有怨氣往樹上發,拿刀對樹身猛砍,砍累了,也沒砍倒,香椿樹就這樣又添了醜陋的刀疤痕,而且,這疤痕越長越醜。
現在,這棵醜陋的香椿樹,被我從火中救出來,再一次死裏逃生,它頑強地活著,枝枝葉葉有了一些茂盛的意思,感覺它活著的目的就為活著,就像我們許多人,生存的目的就為生存,根本不是為了這個主義或那個主義。不要把它生存的目的想象的多麼偉大,沒有那麼多的偉大,它隻是一棵想好好活著的普通的樹,它的葉片醇香可口,那是正巧對應了人類的口味,它不是為了人類的口味活著,它不想讓人類讚揚它的奉獻,更不想讓人類剝光美麗的衣裳,但它是弱者,麵對人類的粗暴,它無可奈何。
老婆端出醃製的嫩香椿頭招待客人,客人吃著讚美著並嘲笑著。香椿樹呢,依然故我,繼續靜靜地醜陋地生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