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廢墟
文/各度秋色
2021331於晉江文學城首發
「九號路的盡頭沒有春天。」
淺岸有一條很特殊的路,叫做九號路。
出名的不是名字,而是它的終點。
因為是墓陵。
萬物皆複蘇,獨逝人長眠。
所以在淺岸,當地人便有了這麼句耳熟能詳的話。
簡單的藍白校服,乖巧的齊耳短發。
她的相貌,形容詞很簡單,甜美且舒服。
性格更簡單,天生的疏離型人格。
你說這格格不入嗎?
但在生物的邏輯鏈上,它本身就是沒有道理的。
天色很藍,洗得晃眼。
入秋的天氣有點涼,但不至於把人吹得瑟瑟發抖。
她左手拈著朵玫瑰,另一隻手縮進長長的袖間,自然下垂,看不見分毫影子。
墓園的周圍載著高高的鬆,鬆針一年到頭都是那般青翠,入木三分的青色,被水土調養的生生不息。
緊湊的擠在一起,一棵挨著一棵,做長眠人天然的保護傘。
踩在長長的仿佛看不見盡頭的石階上,白色的帆布鞋後跟有些破了,她也沒舍得扔,隻是還這麼穿著。
與窮不窮無關,她隻是容易對喜歡的東西有太深的眷戀。
念舊,舍不得。
所以她總是很注意,注意著不去輕易接觸某些容易戒不掉的東西。
比如說,人。
不知不覺間,她已經走到了一處碑前。
玫瑰放下,祭奠逝人。
她蹲下,小小的身形顯得單薄又有些可憐,看著照片上的人,即使已經微微泛黃了,卻還是能看清基本的眉目。
“啪塔”一聲,指尖轉著的金屬盒子端上竄出一陣火苗,一截白色的蠟燭懟上去,棕色的蠟芯被點燃,竄上橘黃色的暗芒。
放在碑前,任由它燃著。
秋風裏帶著些濕意,撩起少女鬆軟的烏質短發,在發絲間埋下清晨的霧氣。
濕漉漉的,她無言,打了個冷顫。
她嘴角輕扯,眉目間皆是笑容,唯有眼睛冷淡。
“這麼多年了,我還是恨你。”
嗓音落下的瞬間,帶著無力的恨意。
照片上的人還是那抹平靜的笑容,平靜到死。
淺岸一中。
為響應國家素質教育的政策,淺岸一中有一個傳統。
每個年級都有的活動課。
簡單點來說就是,屬於一整個年級的體育課。
滿校園自由活動,主要場地還是操場,愛幹嘛幹嘛。
難得是學校從校長到大部分老師都提倡學習效率,所以很多班主任在新生入學的學習指導班會,會反複強調——
“真正的會學習不是你一百個單詞付出了多少時間,而是你一分鍾之內有沒有辦法記住一百個單詞”。
又諸如“正確的時間做正確的事情,與其晚上累死累活打手電,不如強迫自己燈亮即起”等等口號。
所以雖然淺岸一中的學習生活很苦,但課餘生活也比較豐富。
高一的活動課被安排在了周五的最後一節課。
女生們大都挽著胳膊,滿操場的八卦溜達閑聊,而男孩子們則是各種球類運動。
但這一屆高一的大部分女孩子們,卻是異常默契的穿梭在各個籃球場地,室內的室外的。
原因很簡單。
找人。
找溫喻珩。
一個還沒入學報到,名聲就傳遍了學校的人。
一般這樣的人,隻有四種:
長得特別行的帥哥、
成績特別行的學霸、
打架特別行的校霸、
要不就是某某知名人士的親兒子/親閨女來體驗生活。
但溫喻珩偏偏四占前三。
夠招搖。
也夠煩。
因為這樣的風雲人物在女孩子中太受歡迎。
導致……
“走了,江辭。”溫喻珩把球丟給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
“要臉嗎?”被叫江辭的少年抱著他丟過來的球,聳肩扯皮。
溫喻珩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懶意漸生,硬挺的眉毛憑生添了幾絲慵懶:“表現機會讓給你還不好?我困了,找地方睡覺。”
江辭笑罵了句:“你妹……”
溫喻珩順手勾起之前扔在地上的校服外套,抖了抖,甩肩膀上,穿過人流離開了籃球場。
溫喻珩一走,圍觀的人群也四下散了,原本熱血沸騰的少年們紛紛歎了口氣,像是為失去這一波蹭熱表現而失望。
女孩子們會打著看球賽的借口去看溫喻珩,但不會借著看溫喻珩的心理而去跟著他。
青春期的女孩子們,一個個都驕傲而口是心非。
他隻說了一半的假話,找個地方睡覺是真話。
昨晚給他那個小沒良心的堂妹講題,愣是講到淩晨一點,導致他現在實在困得不行,一會兒還有晚自習,以他的惰性和對今天課上內容的預測,作業一定很簡單,所以那時眼皮鐵定得打架。
所以想就近找個地方睡會兒。
這個時候,一般體育館的人會比較少,一樓打球的比較多,二樓大都是嘮嗑的女生,所以他徑直上了三樓。
手插在校褲口袋裏,白襯衫袖口挽得相當隨性,藍白的校服外套隨意的搭在肩上,隨著步子有一下沒一下的顛著。
他的身材很好,偏瘦,皮膚略白,但不會顯得病態,如墨的發絲質感囂張的很,襯得更懶。狹長的丹鳳眼似乎天生含情,張揚又跋扈,狂狷又邪魅,總是給人一種慵懶又肆無忌憚笑著的感覺。
懶洋洋的,似乎下一秒就要睡著似的。
校褲被他改過,所以非常修身,像是直筒九分褲,顯得他的腿又長又直也讓他整個人更加的挺拔。
散漫的步子踏上最後一級台階,打算找個安靜涼快的角落休息,卻被一個低低的抽噎聲吸引了注意。
皺眉。
他偏了偏頭,目光所及剛好是一雙白色的帆布鞋,略髒且舊。
劍眉細挑,唇未動,那雙勾魂攝魄的眸子卻漫上些笑意,又或許他並沒有笑,隻是那好看的丹鳳眼天生如此。他不應該管閑事的,萬一又惹來什麼爛桃花……
煩。
但此刻更煩,因為他得睡覺,而且那角落,地理位置優越……
“嘖”一聲,懶洋洋。
他眼尾細挑,漫不經心的邁開步子。搶地盤去!
走近了一點,一點一點映入眼簾的首先是藍白校服,學生時代無聊的“情侶裝”。
少女環著膝蓋,將頭深深地埋進臂彎間,似乎並沒有發現有人靠近她。
齊耳短發,顯得很乖,又有點弱不禁風,甚至有些許的可憐。她似乎特別難過,嬌小玲瓏的身體抽噎的一顫一顫的,手裏緊緊攥著一張試卷,試卷剛好露出姓名那一欄。
安樹答。
溫喻珩就那樣定定的看著她哭,發覺她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打算。
試卷,乖乖女,剛結束的月考……
考砸了。
他得出結論。
眉峰微抬,他最討厭乖乖女還有乖乖男,不是老師和家長的追隨者,就是毫無自身思想和思考能力的機器人,沒勁得很。
明顯,眼前這個哭得昏天黑地旁若無人的家夥,剛好屬於他討厭的那個群體。
挑眉,耐心不太好。
“噯,你吵到我了。”
對方愣了愣,緩緩的抬頭。
映入眼的是個巴掌臉。
眼神更乖,但明顯的慌了。
而且形象狼狽,小巧的鼻子此刻紅彤彤的,大大圓圓的眼睛像小兔子一樣又亮又紅,下眼眶還含著幾顆晶晶亮的珠子,腮邊是淡淡的粉。
溫喻珩劍眉微挑,依舊是雙手插兜懶洋洋的站著,此刻正居高臨下的看著坐在地上的她。一副誰都瞧不上的範兒。
也不說話,兩人就這麼對視著。
但對方明顯是認識他,好像還很怕他,因為溫喻珩明顯感覺到,她的眼裏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彌漫上一層忐忑……
他有這麼可怕?
可能是因為蹲久了,所以雙腿有些發麻,以至於站起來的時候,她沒站穩踉蹌了一下,溫喻珩下意識伸手去扶她。但安樹答“謔”一下躲開了,甚至是一副心有餘悸、膽戰心驚的模樣。
溫喻珩怔了一下,也不尷尬,輕笑了下,慢悠悠的收回手,丹鳳眼懶洋洋的打量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