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丈夫的女人(一) 變故(1 / 2)

春天裏的陽光,本來是很暖和的,像柔柔的羽毛,拂拭在人的敏感的肌膚上,禁不住一陣酥癢麻痹,之後又感到了爽心和快意,帶給人喜滋滋的心境。嫩嫩的芽破了裹著的束縛,露出頭了,開始瘋長,不經意間,隻看見那一瓣兩瓣的葉子,看見了綠看見了生命。

在萬物的新生中,眼裏全全渲染著綠色,看見生命的出現,但未必就沒感覺到生命的消亡。特別是那有著灰暗顏色的心,也許看到嫩芽在生長時,也看到了枯葉的墜落。於是思緒煩亂了,靜靜的想嗬,靜靜的想嗬!生命原來本是如此的,來也無形去也無形,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但是,生命渲染過的四季顏色,卻常留在這個世界。

薑洪波躺在床上,身上裹了厚厚的被子,且還看見幾縷陽光由窗外鑽進來。但他還感到身上一陣一陣地陰冷,一陣顫粟。病雖已入晚期,薑洪波卻還不糊塗。他想,閻王是下了最後的通牒,派了病魔將魔爪伸向他,要掠走他的最後一口氣息了。將死的人,即使是在生命氣息濃鬱的春天裏,也總感到那黃昏的灰暗,與秋色的蒼涼,他臉上浮起憂傷的顏色,像夜色的灰暗,像秋色的蒼涼,但他的憂傷竟不為這即將消逝的生命。人的感情一旦閃光,則害怕對親人的傷害甚於害怕死亡。

他把何佳晴叫到病床邊來,要把那微弱的氣息凝集成幾句叮囑之語,這仿佛是他在無奈中,所能給予妻子的最後東西。

何佳晴滿眼的淚花,不斷地閃爍,緊緊將丈夫那兩隻手握在手心,似乎是要哭的,卻極力忍住,把那一聲嚎哭憋在喉嚨間。因為她知道丈夫是個堅韌的人,不希望在臨死時看見她的哭泣。而且她也想讓丈夫走得安心。

年隻四十的何佳晴,含著莫大的悲痛,顯得蒼老而憔悴。

薑洪波的嘴唇蠕動起來,何佳晴忙把頭湊上去,把耳朵放在了丈夫的嘴唇上,聽到了斷斷續續的一篇話……

……何佳晴靜靜聽完丈夫的遺言,再不能忍受,嚎啕大哭,灑淚如雨,綿綿不絕。她也在這**裏,看見丈夫的生命枯竭下去,仿佛就看見了憂傷,看見了蒼涼。她想,丈夫就這樣走了麼,可是她還有那許多的話要與他說,他就等不及了麼?她想她埋藏在心中的很多話,是應該立即說出來了,那悲傷之情,那留念之情,那不舍之情,那依依惜別之情,她通通都還沒說,再不說就沒了機會。她張開口,然而丈夫鼻息全無,人已歸西。她似乎未感覺到這個事實,依然隻顧著說她的話,說到後麵,看見丈夫的眼角有一滴殘淚,像朝陽裏草上未幹涸的雨露。但事實上隻是一滴傷心的眼淚,訣別的眼淚,它證明這個中年男人走得並不安心,而是對命運懷揣太多的無奈與敵視;也見證著生活,見證那曾經擁有過的好的時光;還見證苦難,見證著從此以後他的女人的人生路的艱辛。

女人哭嗬,想嗬!你就這樣走了,這樣走了,拋下我,拋下兩個孩子,你讓我這樣一個弱女人帶著兩個孩子,以後怎麼生活呢?

她越想,越哭得傷心,越要哭得悲愴;越哭,越想得多,越要想得煩亂。恰如天地間的全部苦難都向她一個人襲來,使她除卻哭,再無能為力。但她突然停止哭,擦幹了眼淚,想起這死去的人活著的時候是一個樂觀者,即便是死去了,定也不願親人帶給他悲觀的氣息,所以她就該堅強起來。但是停止了哭,她也還在想,你走得好孤單好淒涼嗬,連兩個孩子也未得見最後一麵。

左鄰右舍聞聲而來,因薑洪波生前極會為人處世,留有極好的口碑,如今他走了,大家都忙奔薑家來,一麵哀惋歎息,一麵安慰生者,一麵七手八腳的要幫著處理後事。薑洪波的兩個兒子已通知了從學校裏趕回來,兩兄弟都讀初中了。大兒子薑俊濤,二兒子薑俊武,都是極為懂事了的,自然知道家中的變故將給他們帶來什麼,一到家,便哭了,這女人把他們摟在懷裏說:“孩子,別哭了,你的爸爸走的時候,讓我告訴你們,人要學著堅強起來,還要你們都好好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