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打來的時候,林清溪才把浴鹽放進去,浴室中充斥著過於馥鬱的薰衣草香,她忍住沒打噴嚏,撈過置物架上的手機。
“跨年夜好心收留無家可歸的心碎小可憐,要不要加入我們呐。”那邊傳來蕩漾高調的聲線。
霧氣氤氳,屏幕上白茫透著冷亮的電子光,她就著衣服用袖口擦去濕氣,露出右上方的時刻表,依稀可辨的聯係人。
林清溪靠坐在浴缸旁的瓷磚上,屈著左腿,換了左手拿手機,支在膝蓋上,空出的手去撈輕盈柔軟的泡沫和飄在上麵的劣質幹花。
“楊少爺,現在可是淩晨兩點。”
那邊顯然誤會了意思,音量陡降,驚恐說:“你那邊有男人?”
她哽住,回他:“你那邊沒男人?”
楊羨情場高手,兩人高中認識起,到現在八年,光她知道的兩隻手都數不過來,更別提那些星期男友,空檔期從不超過兩個月。隻是臨近年末,一個甩了別人,一個被別人甩,淪落成對難兄難妹。
林清溪倒是無所謂,視愛情為調味品,可有可無。所以當她發現頭頂若隱若現的蔥綠帽時,果斷把它丟進了垃圾桶。
又花了一天的時間,把附隨有關於他的一切東西都收拾出來,發現了這套精致包裝但從未被打開的浴鹽,據她可敬的前男友說,這是國外很有名的牌子,輾轉跑了很多家店才找到。
人工合成的玫瑰精油直衝鼻腔,熏得眼睛有些許不適。
她舉起半透明的磨砂瓶,轉著瓶身,頭枕在右胳膊上,對電話那頭報出一串英文。
“一個挺有名的牌子,好像是做什麼浴鹽的,不過假貨居多,你想買的話找個靠譜點的代購。”
楊羨說完,聽見水流嘩嘩的聲響,一半止住,緊接著是放水的聲音。
林清溪空曠緩慢的語調在嘈雜的背景下無端顯得落寞隔閡,他心一軟,想起這位鐵樹開花,又一夜回到解放前的好友此時最需要的應該是傾訴和安慰。
“清溪啊,為那種狗男人傷心不值得,明兒我給你物色個更好的……”
被打斷,“去不了,我還有事。”
他愣住:“你老板不是給你們放假了嗎?”
林清溪在攝影工作室的大老板是個灑脫隨性的中年男人,長相憂鬱且多金,前兩天突然宣布給大家休個帶薪小長假,原話是感受生活,洗滌心靈。小群炸了鍋,老板的助理兼親戚敲了小短文,他叔叔的老婆最近正在鬧離婚,要和小鮮肉一起去尋找真愛。
看來今年元旦流行分手。
整個人浸在略帶燙的水中,闔上眼,不禁發出喟歎,摁下免提鍵,煞有介事地說:“是啊,放假補覺,多好。”
“……地址發給你,明天晚上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你敢不來我就拎著音響去你家門口放大悲咒。”
不聽她狡辯,果斷掐掉。
林清溪歎氣,仰著腦袋,摸到冰涼的屏幕,憑感覺熟悉地點動,把音量按到最高。
聽筒中磁性低沉的播音腔說著“各位觀眾晚上好,歡迎收看《新聞聯播》節目……”
音色很好聽,隻是酷似她高中的語文老師,一節課四十五分鍾,她向來撐不過一刻鍾,絕佳的助眠利器。
生物鍾準時八點把她鬧醒,昨晚頭發半幹睡倒在床上,微潮帶著涼意的發絲延續到現在。想起有人苦口婆心叮囑過她千萬吹幹頭發再睡覺,林清溪醒來第一反應是她將會有一個身體狀況堪憂的淒慘晚年。
臥室不小,朝東方向有幾麵巨大的落地窗,亞麻質地的煙灰窗簾遮光性很好,尾端多出部分搖曳在地毯上,溫煦的光線透過人字斜紋,折射成星點灑在床沿。
她伸出手去接,落在掌心,耀眼夢幻。在枕頭下抽出手機,悲哀地發現隻剩兩格電量堅守陣地。
“辛苦了辛苦了……”她掙紮翻身接入充電線,趕上了好友群的在線聊天。群裏三個人,她,楊羨,以及小學手拉手一起回家的聞文。
楊羨秉承著老媽子的兢兢業業,每隔幾分鍾戳一下她,發條六秒鍾的複讀語音。
聞富豪:你們都在享受假期的美好,隻有我這個卑微的打工人在滿世界飛,嚶嚶嚶。
楊美麗:辭職!來我工作室上班!我養你!
聞富豪:嚶嚶嚶,你手下模特直的才幾個啊,還都名花有主,我想想就傷心。
林大款:不好意思,剛起床。
楊美麗:戳戳,晚上記得來!
聞富豪:清溪清溪!我最近剛發現了個大帥哥,你快看看你們工作室有機會合作嗎,幫我要個簽名啊!
商業攝影職業的特殊性,平時接觸打交道的都是模特明星。林清溪除卻開始感到陣新鮮,後麵見多了也就索然無味。等了半天,不見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