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年6月下旬。
到了七月初就要陸續開始收割水稻,要提前一個多星期把田裏的水排幹淨晾曬。
下午五點半了太陽還沒有落下,水田裏不少穿著藍、灰、色衣服的村民彎腰修整田裏的排水口,額頭上冒出汗珠正順著鬢角兩邊的臉頰流下,滴答一聲滑落到田裏,驚起一小圈波紋。
為著即將到來的豐收,整個青竹大隊都在熱火朝天地忙著豐收最後的準備。
視線所及之處,抬頭是藍天白雲,平視過去兩邊都是果樹林木遍布的青山,山底下錯落著一溜的土坯房,零星地參雜著幾間紅磚房,有些人家煙囪上正升起嫋嫋炊煙。青山與青山中間大片大片金黃的水稻連綿著,儼然就是陶淵明筆下的世外桃源。
遠遠走來的林小北就像是不小心闖入桃花源的外人,大草帽下的小臉白白淨淨,因為天熱還泛著淺淺的紅暈,穿著白色的棉布上衣碎花褲子、肩上斜挎一個黑色布包,低馬尾隨著步伐跟著一晃一晃的,走在水田圍繞的沒有樹蔭遮擋的泥路上,懷裏還抱著一遝泛黃的本子。
活脫脫的一個複古田園風啊。
路邊水田裏忙活的姚嬸伸腰舒緩時正好瞥見林小北,熱情地大聲招呼:“喲,林老師,這才回來啊。”
“這不最近準備期末了嘛,得出試卷。”林小北高聲回道。
青竹隊裏隻有一個小學,就設在隊裏的辦公室後邊。平時四點十分就放學了,老師遲一些走。但是林小北住的餘家村離青竹大隊最近,平時最多也就五點出頭就回到了。
臨近農忙時節,這學期也到了末尾。這幾天學校裏的三個老師都在上完課後準備期末的考試題目。
青竹小學有五個年級,林小北是三個老師裏唯一一個高中畢業的,負責帶三、四年級,還有個初中畢業的男老師負責帶一、二年級,帶畢業班五年級的是個教齡將近四十年的老頭,同時兼任校長一職。
“哈哈怪不得是要期末考試了,我們家那兩個皮猴最近放學都不出去野了。”
“小光小明不錯啊,這學期進步很大。”
“誒喲,那還不是多虧了林老師,才教一年就進步這麼大,他們大哥說繼續保持以後送鎮上讀初中去咧。”
林小北笑嗬嗬地誇回去:“姚嬸家裏教育觀念好,孩子上進不奇怪。”
互相誇了幾句,抬起左手看了看手表,就快六點了,得早點回去幫忙打下手做飯。
林小北加快腳步往前走。
說來林小北一個外來的知青能在大隊裏撈到個小學老師當,不像其他知青那樣得整日上山下田彎腰幹苦力,還得多虧了姚嬸幫她舉薦,不然就她這個沒有力氣的小身板怕是小命都早交代出去了。
因為出去旅遊遭遇地震,二十三歲的林小北從現代穿到了1972年,還穿到了一個十七歲的身體上。
剛穿過來時是在杭市的家裏,原裝林小北的爸媽在她九歲時離婚了,後來又各自成家,她就跟著她爸生活,直到十七歲高中畢業,本來說好給她在市裏安排的工作轉頭給了後媽帶來的哥哥,沒有工作就隻能下鄉了。
從小過慣了城裏生活的她一時想不開喝了農藥自殺,送到醫院搶救,醒過來後就變成了21世紀來的林小北,至於這個時代的林小北不知道是不是死了。
剛穿過來的林小北各種不適應,除了名字還是林小北,臉和身材都差不多一樣,也一樣是爸媽離婚跟著親爸後媽生活,但是這裏是真窮啊,衛生巾用了還得洗了留著繼續用,什麼都是奢侈品,什麼都買不起。
想過自殺然後穿過現代,但是各種方式都不太可行。樓不夠高怕跳下去死不了,農藥味道太難聞喝不下去,割腕又怕疼,想餓死自己又太折磨掙紮了幾天,林小北想開了,好死不如賴活著。
想想雖然現在生活難了點,但是未來機遇很多,看了那麼多年代文,她相信以後她應該能抓住機遇借一把東風扶搖直上的。
然而,就在她剛接受買什麼都難的生活,她被通知:
她要下鄉去建設農村了!
去建設北上廣深的農村也就算了,去桂省?
林小北還是個不會做飯不敢搞買賣不懂如何建設農村的純文科生書呆子。
去鄉下能做什麼,幹啥啥不行的。
要不還是死了算了。
不管她情不情願,反正剛出院幾天就被連人帶行李地打包送上火車,輾轉幾天來到了桂省南市安山縣青山公社青竹大隊餘家村。
青山綠水好看是好看,但是也架不住條件艱苦。
知青點隻有男女各一間房,每間都住了起碼八個人,最多的時候有十二個人,連個床也沒有,都是幾塊木板往地上一放,涼席或是床單一鋪就直接睡了。夏天的時候躺上去都感覺熱氣一直往上冒,冬天又凍得不行,最可怕的就是回南天,每天起來身上都是潮潮黏黏的,還有一股發黴的味道。對習慣了最多住四人間宿舍的她來說太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