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進入十二月,江清市連著下了一周的雪,每天下午出太陽之後便是滿地泥濘,入夜後氣溫驟降,又凍成冰麵,周而複始。
學生們都小心翼翼地在冰麵上挪步,生怕一個不小心滑倒摔個四仰八叉,走得深一腳淺一腳。
時沐從幾名學生身旁經過,隱約聽到自己的名字,放緩了腳步。
一個男生問同伴:“你知道今年鋼琴係冬招的麵試官是誰嗎?”
“誰啊?不是葛老頭?”
“他算啥啊,是時教授。”
“臥槽!”男生一激動差點摔倒,來了段冰上芭蕾才停下,“真的假的?那今年的學生可真夠倒黴的……”
聽著並不是什麼誇讚的話。
時沐微微皺了下眉,把口罩往上提了提,從他們身邊超過去。
上午九點半,時沐準時推門進入禮堂。
圓頂禮堂是音大最豪華的一棟建築,從占地麵積和內部裝修上都是,一般重大活動才會啟用,而“冬招”就是其中之一。
見她來,幾名提前到場的教授紛紛起身向她示意。
“時教授,早上好。”
“早上好,”時沐也微微點頭回禮,“可以開始了。”
沒有一句廢話,時沐把外套搭在椅背上的同時摘了口罩,把擋在眼前的碎發撩到耳後,抬眸,露出那雙淺褐色的瞳仁。
動作幹脆利落,更顯得殺伐果斷。
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不然時沐也不會現身。
“冬招”是音大的多年不變的傳統,和“春招”一樣,都是在高考之外的時間額外錄取學生,隻可惜名額不多,每年競爭也相當激烈。
早就有傳聞說今年冬招的評委組格外嚴格,隻是沒想到音大下死手,竟然直接把時沐給搬出來了。
看到她現身的瞬間,本身就緊張的學生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時沐這個名字,放在普通人裏可能不算顯眼,可要說近幾年在國際上最受歡迎的鋼琴家,她必定榜上有名。
隻不過不久前,時沐忽然宣布無限期暫停演奏活動,時隔七年再次回國,成為了音大的名譽教授。
有人覺得她是為了愛情放棄事業,有人說她回國要處理什麼要緊事。
但她本人出麵證明之前,任何傳聞都隻是猜測而已。
禮堂的空調溫度開得很高,室內空氣不流通,很憋悶。
中場休息的時候,時沐去外麵透氣。
她站在窗邊,目光沉沉望向遠處的廢舊琴房,手腕上的表盤在陽光下散射出光。忽然,光被人擋了去。
她收回視線,扭頭看向來人。
“怎麼了?”
擋了光的是個梳著飛機頭的男生。
這種發型在普高肯定是行不通的,一看就是藝術生,又或者是不學無術的富家子弟。
男人張口,狂放不羈語氣不把人放在眼裏的態度就暴露了他是後者:“我老子已經跟你說過了吧?我最後一個上場,你知道該怎麼辦。”
“知道,”時沐麵不改色地回他,“我一定好好關照你。”
“你知道就好。”
男生滿意地點點頭,照樣沒什麼禮數,整理著發型走遠了。
時沐盯著他的背影多看了幾眼,又很快收回。
她當然會好好關照他,隻不過結果可能不會讓他高興。
男生名叫柴俊,是江清市教育局局長的兒子。
平時囂張慣了,誰都不放在眼裏。
等到他上台的時候,台下一眾評委都昏昏欲睡了,但還是強打起精神聽著。
他選擇的是赫拉瑪尼諾夫第二鋼琴奏鳴曲的第一樂章,時間剛好卡在七分鍾結束,隻是瑕疵多的難以入耳,不聾的人在後半段都捂上了耳朵。
時沐的反應倒是沒其他人那麼大,隻是半眯著眼睛,指尖在桌上打著拍子。
表情很放鬆。
一曲演奏完畢,柴俊痞裏痞氣地靠在琴旁邊,好像對結果毫不擔心,不知道哪來的自信。
“時教授,你的意見呢?”
其他幾位教授已經完成了討論,見時沐一直沒說話,就稍微提醒一下。
時沐手掌托著下巴,說了句“就那樣吧”,態度和之前截然不同。
也和之前說好的不一樣。
教授們以為她是忘了台上那人的身份,壓低了聲音提醒她:“時教授,他就是……”
“我不管他是誰的兒子,這是考試,水平不行就是不行,如果對我給出的結果有意見,你們可以和院長提。”時沐回答的很大聲,像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