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臘八剛過，天空洋洋灑灑地下起了雨夾雪，惹得空氣盡是潮濕粘膩，雨雪落在地上，沒有停駐半分，便與泥濘融為一體。
c市的一個小村莊裏，多是低矮的紅磚灰瓦圍成的小院落，雨雪灑在凹凸不平的小路上，大大小小的坑窪蓄著水漬，腳踩上去便粘上一層泥。
為數不多沒有院落的三房屋簷，孤零零地立在村東頭那邊，煙筒冒著渺渺炊煙，村裏人都知道那是石癩子家的，是石湖村唯一打光棍兒的，隻是前兩年不知道怎麼多了個兒子，便成了兩口人，聽說是親戚家多生養不起的。
“小輝呀，給爸做好飯了嗎？”
石癩子扯著大嗓門，推門而入，隻見一個六七歲的瘦弱孩童蹲在大鍋下燒著火，在火光的映射下，稚嫩的臉蛋透著微紅，近處看來，有眼色的人準能瞧出這孩子精致出色的五官，長大後定然是個受人追捧的。
石輝微微抬起頭，瞧了一眼進來的石癩子，迅速埋下眼中的神色，抿了抿嘴唇：“快了。”
“爸等會兒和你大爺約著去城裏，那裏有活幹。”石癩子說著，走到了鍋前，掀開鍋，頓時屋裏麵煙氣四溢，若不是近些，看不清人臉。
石輝眼眸微抬，拿著柴火的右手緊了緊，仿若平常地問道：“是嗎，明天什麼時候回來。”
問完了這話，見石癩子盯著自己看，稚嫩的臉上透著一絲懊悔，隨即埋下眼中的神色，仿若無事地繼續說著：“我是想著明天中午用不用做兩個人的飯。”
“明天爸也不回來了，後天回，你自己在家裏也小心著點，天越來越冷了，多穿點，別生病了。多虧了你大爺，給我找到了活幹，好歹咱們爺倆餓不死，能過個好年，爸多攢錢給供你上學用，到時候讓你去城裏麵讀書。”
石癩子今年三十好幾了，臉上已有許多褶皺，個子也低，有些駝背，大概是風吹日曬的緣故，竟看起來像是四五十的。
他此時用著黑乎的手拿著勺子攪拌著鍋裏的粥，盯著石輝，笑嘿嘿地問道：“你這孩子從小就不粘人，愛給爸鬧騰，還記得你小時候爸剛把你抱來，你是天天給我哭啊鬧啊，爹打了你不少次。”
石輝是從別處抱來的，並不是什麼秘密，村裏麵大的小的都知道。
“是嗎，可能是那時候太小了，不記得了，我隻記得爸你一個親人。”石輝埋著頭，悶聲道，沒有去看石癩子。
“哦，哦！不記得好啊，你那麼小能記得啥，都是一些傷心事，你爸媽不要你了，不還得我養你！好好聽話，好好上學，等長大有出息了，爸還指望著你給我養老呢。”石癩子語氣歡快，嘿嘿直笑，熱絡地招呼著石輝滅了火，拿著碗盛飯。
這種微不可查的試探，在所謂的父子二人之間，隨著三年的歲月已經數不清了，畢竟村裏麵誰都知道石輝逃過很多次，那個時候他哭鬧著要回到父母身邊，稀裏嘩啦的，那個時候石輝還會反抗。
這麼久了，可能忘記了吧。
天依舊下著雨夾雪，比早先大了些，地麵上積了更多的水，房簷的一側隱隱堆積了些許雪來，即便如此該忙碌的人依舊忙碌，該行駛的人也不會駐足。
“叮……叮……”老師手動搖曳的放學鈴聲響起，使本來寧靜的校園歡騰了起來。
二年級的教室裏，拿著粉筆的老師無奈地環視了一眼躁動不安的學生，看著學生期待不已的眼神，隻得作罷。
“下課。”
……
“石輝？找老師有什麼事情嗎。”嚴老師撫了撫老花鏡，眯了眯眼睛看著辦公室門口站著的小人兒，一下子就叫出了名字，畢竟聰明學習好的學生，老師總是記得清楚。
“嚴老師，你們村裏有電話嗎？我想給我爸幹活的廠子裏打個電話，讓我爸從縣裏回來買點過年的年貨。”石輝兩邊的手扯著厚重的棉襖，有些緊張地盯著嚴老師。
“電話？我們村前幾天還真的安了一個，隻不過打一回電話要一塊錢呢，太貴了。”
石輝眼睛直發亮：“我爸走之前給我錢了。”
“也行，等會兒老師帶著你去我們村。”
“謝謝嚴老師！”
“謝什麼，過幾天期末考試，好好考，過個好年。這電話在咱們附近幾個村確實不好找，咱們這裏窮，沒錢安那玩意兒。再往北邊走就好了，那邊基本上每家每戶都有電話，很多人手機都有了呢。”
嚴老師有一搭沒一搭地同石輝說著話，走出了破舊的小學。
嚴老師住的小岩村，騎著自行車十分鍾就能到，隻是天空下著雪，路上多是滑冰，有自行車也隻能推著了。
溫度越來越低，雪也下大了起來，地麵上積了許多白皚皚的雪花，人走在路上，眼前朦朧的一片，像是在天堂。
“嘟……嘟……”石輝緊緊地抓住話筒線，仿佛在等待著命運的審判，稚嫩的臉上夾雜著悶得通紅和擒的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