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玄聽出了他狀似柔和的話語中不容反駁的強勢,略略抬手,不著痕跡地擋了下陸問西。
“三樓最右側角落裏的房間,床下有個帶鎖的黃木箱。”舒玄說這句話的時候,眸子盯在江先臉上,不放過他麵部任何情緒波動。
“多謝舒先生解惑。”江先點點頭,沒有再多留。
“還有一事,”舒玄在他身後說:“問西在一樓洗手間的水池裏,發現了一塊被人撕碎的羊皮卷。”
待江先離開,陸問西小聲道:“……他不會是懷疑,你撕了手劄後麵的內容,給藏起來了吧?”
舒玄整了整自己的衣領,不置可否。
陸問西說:“他不相信我們,就這麼告訴他羊皮卷的事情沒關係嗎?萬一……”
他那模樣當真是疑惑,舒玄腦海裏浮現出他一母同胞的哥哥臉上招牌的奸詐微笑。
“你哥把你養得挺好的。”
陸問西正在埋頭苦思,隻聽他說了句話,卻沒聽清他在說什麼,不由歪著腦袋看舒玄。
“沒什麼。”舒玄說,“江先不是我們之中隱藏自己的那個人。”
告訴江先手劄的事情,原本就是為了試探他的態度。隻剩下最後一日,謎底還有大半沒有解開,他們需要一個聰明人幫忙,至少是個不會站在對立麵的聰明人。
江先就是那個最合適的聰明人。
“為什麼?你們倆沒說什麼呀?”陸問西從頭聽到尾,不明白舒玄是如何進行判斷的。
“如果你是江先,你出於某種原因想要隱藏線索,在聽我說找到了一個新線索,你會怎麼做?”
陸問西垂頭想了想,“按兵不動?想辦法偷偷藏起來?”
舒玄點點頭,“是我的話,我會說我看見了有人隱藏了線索。”
這樣的做法未必會獲得對方完全的信任,但至少會讓對方心裏名為信任的天平傾斜,會拉近距離,讓對方下意識覺得,我們是一個陣營的夥伴。
“但是江先什麼也沒說,人想隱瞞某些事情時,會說出一些口不對心的話,謊言可以天衣無縫,微表情卻無法控製,它們不會騙人。江先前後的呼吸頻率,左邊眉毛會隨著說話輕輕挑起的小習慣都沒有變化,所以我更傾向於他不清楚羊皮卷的事情。”
他說到“人”這個字時,臉上表情有一瞬間的變化,陸問西沒看清,卻覺得舒玄的語氣非常冷漠,好像他自己並不是人類中的一員一樣,這樣的舒玄,讓他下意識感覺陌生。
“可是,萬一呢?萬一他就是那個隱藏線索的人,隱藏的太好,連你也騙過了呢?”
舒玄看向那個被他拆下的西洋鍾,現已重新回到了牆上,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是說了句好似不太相關的話:“我是個商人,江先,是個聰明人。”
商人重利,聰明人做事取最優解。二者某種程度上是共通的。
他說到這裏,陸問西突然想起一件事,便拋開心中疑問:“那本手劄怎麼回事?昨天我們不是沒來得及開箱嗎?還有你?那間房門上的陣法有招魂鎖靈的作用,你昨晚有沒有遇見奇怪的事情,沒受傷吧?”
提到傷,舒玄嘴裏的傷口又是一陣鈍痛,他搖了搖頭,“沒事。因禍得福,拿到了這本手劄。雖然有殘缺,但還是有用的。”
“餌已備齊,魚線也就位,隻等魚兒咬鉤了。”
陸問西腦袋裏一根弦突然接上了,“你詐江先?要他幫我們確認什麼事情?”
舒玄抬眸,眼瞳深邃,像兩顆成色極好的瑪瑙石。
“你猜,江先出去,會怎麼說呢?”
舒玄沒跟陸問西多聊,他體力透支得厲害,下到一樓,餐桌已經擺好。
陸問西心裏存著事兒,不怎麼吃得下,也往三樓去希望和大家一起找找有沒有新的線索。
隻有唐楓坐在餐桌旁,聽到動靜,轉過頭來小心翼翼地看著舒玄。
“昨天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舒玄好一會兒才明白她指的是什麼,搖了搖頭。
“沒什麼好對不起的。”
舒玄照例給自己舀了一碗白粥,其他香氣撲鼻的小炒肉和小籠包看也沒看一眼。他想著旁的事情,耳朵注意樓上的聲響。突然聽見唐楓喏喏地問詢聲:“小哥……那個……真的是你撕毀了一部分線索嗎?”
她看著舒玄,眨了兩下明麗的眼睛,神色間流露出一絲擔憂:“這幾天你做了什麼大家都看在眼裏,我相信你,有什麼苦衷你說出來,不能由著人誣陷。”
“現在糾結此事沒有意義,”舒玄用方巾擦擦嘴角,“剩下的時間不多。”
“不過,謝謝你。”
唐楓看著他的背影,不禁道:“有什麼我能替你做的嗎?”
舒玄本想回絕,卻突然改變了主意:“如果之後有時間,請你替我去王嶸的房間看一看吧。”
根據現在掌握的線索,已經可以掀開祁宅的部分麵紗。昨夜獲得的日記證明了這家一共五口人,大少爺和二少爺是老爺夫人所出。三少爺是外室生的孩子,雖然被區別對待,但是他並無怨言,反而適應良好。除此之外,家裏有下人若幹,由管家總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