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是人聲鼎沸、熱鬧繁華的商業街市。而這大樓之內,則是一派死氣,子彈的硝煙味道,使得這屋簷下的人頓覺惡心,心情異常凝重。
“中也先生,一切都已經處理妥當,您可以回去了。”
“好。”
中原中也站在窗邊,他低頭看著窗外悶熱的街道,表情更加煩躁幾分。
“對了芥川,出去的時候小心點,樓下有幾個流浪兒,別嚇到他們。”
“是!”
芥川龍之介應了一聲,立刻轉身行動。幾個港口黑手黨紛紛自暗處走出,他們抬起地上散落的物品,結隊而去。
待到這屋裏再無其他人了,中也這才出了口氣,亦轉過身來。他打量這血腥的房間,之後毅然離開,好像根本不想再多停留片刻。
-“剛才那個髒兮兮的臭小鬼呢?”
-“被我狠狠打跑了!”
-“真惡心,咱們地盤什麼時候出現這麼個惡心的臭小鬼了?”
中也一步步自樓頂下來,他聽見幾個流浪兒的談話,眼珠旋轉向那幾個半大的孩子看去,那些孩子看起來也十幾歲了,要比他當年流浪之時大出很多歲。
其實就連中也自己,都不確定自己究竟多少歲了,他連自己是否可以被稱為人類都不清楚。
而此時,當他看著那些流浪兒,往日時光曆曆在目。
那年也是一個炎熱的酷暑季節,他還什麼都不懂,也什麼都沒見過,他就那麼饑腸轆轆又肮髒無比地行走於烈日之下,直到他遇見了“羊”。
-“中也,如果我比‘羊’的那些野小子先撿到你,那該多好?”
-“怎麼這麼說?”
-“那樣我就能把你訓練成我最忠誠的……”
天知道耳邊為什麼會忽然回響那個令人討厭的聲音,沒錯,那就是太宰治的聲音!
那剩下的對話還沒被中也回憶清楚,就被中也一拳掃了回去。
中也堅定地自樓道陰影邁出,他行至那足以叫人熱到昏厥的炎炎烈日之下,當光芒灑在他的身上,中也頓覺窒息,隻想早些回到自己的家裏,喝上一杯甘醇的紅酒。
“哎呀!還真是不巧,今天出門我竟忘了算算星座運勢,居然碰到這麼惡心的一條蛞蝓,當真是叫人沒有食欲,反胃得很呢。”
熟悉的聲音自拐角傳出,中也抬起頭方見一人由陰影向他移動而來。
那人一頭雞窩亂發,身上是陽光顏色的淺棕風衣。對於中也的身高來說,這就是一個巨人吧?總之,這個臭家夥給他帶來的壓迫感,絕對是令他無法反抗的強烈。
“死青花魚,又是你!!”
中也咬牙切齒地憤怒一聲,好像字字都是火山爆發,完全道出了所有不悅。
沒錯,怎麼又是這個討厭的太宰治?這已經是中也這周之內,與太宰治偶遇的第十次了!這橫濱也根本就不小,他太宰治是有一個中原中也雷達嗎?!
煩死他了……
“我還想問呢,怎麼又是你?惡心的鼻涕蟲。”
太宰治今天又是一副不正經的樣子,手裏正拿著一兜麵包片,嘴巴裏還叼了一片,那樣子在中也眼裏,簡直就是餓死鬼投生。
“對了,我好心提醒你呀,小矮子。”太宰治緊跟著又喋喋不休:“最近橫濱的磁場並不穩定,小心你被什麼吸力吸走,到時候爬都回不來呢~”
其實太宰治說的這件事中也同樣已經聽說了,最近橫濱的磁場不知怎的,忽起異動。很多人因此消失,也有很多人憑空出現。對於這回的異動,各大勢力都在緊急調查,情況危機,確實還是謹慎些比較好。
“回不來可好,免得見到你犯惡心!”
中也送給太宰治一個大白眼,接著便想離開。
哪知眼底餘光,忽然瞥見一個小小又黑不溜秋的身子。接著,中也的褲腿就被什麼抓住,他這才低頭去看……
隻見一個渾身淤泥,看起來很久沒有清洗過身體的小孩正站在他們身邊,那小孩小的不能再小,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叫中也看著就十分難受,他不由得想起了童年時的自己。
可能正是因為這份共情,中也接著便更加仔仔細細打量起這個孩子。
這孩子看起來很小,也就五六歲的樣子,幹幹巴巴,瘦弱得不行。而那小頭發都已經被泥巴黏在一起,身上穿的大概是白色的小和服吧?但又像一個路邊撿來的廢品袋。
這孩子肮髒的小臉就像一隻被拋棄的小貓,唯有那雙特大的眼睛,如同透著藍色的晶瑩“寶石”,叫人看了就忍不住想將這份單純守護珍藏。
這大概也是個流浪兒吧?看這小孩這麼髒,大概就是剛剛被其他流浪兒打跑的那個。
“你……有事嗎?”中也一時心裏觸動不已,他也不知道自己這種來自心底的顫抖是因何而起。
而相較於中也的觸動,一旁的太宰治則更顯古怪。因為太宰治的反應並不對,他正看著腳下瘦削的小團子,整個人的所有動作瞬間凝固。那放在嘴裏的麵包片甚至都來不及咬下去,好像他正見著什麼令他此生難忘的光景。
“他,手裏的,那個四方形的,板子是什麼?”
小孩的一隻肮髒小手輕輕觸碰中也的褲腿,但他的眼睛則一直盯緊太宰治手裏的麵包片看。中也在這雙藍色的大眼睛中,看見了“渴望”,這小孩在渴望什麼呢?
“什麼?”
中也沒太聽清。
“他手裏的,那個四方形的,板子是什麼?”
小孩一字一頓,他說話的聲音和字節都很奇怪,好像根本不會說日語的外國人,也好像剛剛學習了幾個詞句的嬰孩。
中也消化了很久才想明白,這小孩是在問太宰治手裏的那個是什麼東西?
於是中也趕緊回頭看向太宰治的手,太宰治手裏此時隻有一個麵包片而已。
“他手裏拿的,那是一片麵包。”
中也回答。
等等,這對話過分熟悉了些……
中也不由得想起自己小時候,那年他剛剛出世沒多久,他碰上了“羊”的孩子,他當時餓得不行,隻想找些吃的。
於是那天,他認識了麵包。
“麵包……是什麼?”小孩問他:“能……吃嗎?”
“……能吃。”
中也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他竟然從太宰治的手裏毫不猶豫拿來那片麵包片,之後放在嘴巴裏咬了一口,這一瞬之間記憶重疊,他仿佛看見了幼年的自己。
之後,中也便俯下身子,將麵包片遞給小孩。
小孩將信將疑地看看中也,又仰頭看看太宰治。這會兒,太宰治亦無聲蹲下,那手裏的口袋探向小孩,他難得大方地將所有麵包都送到了孩子麵前。
而小孩這才從中也手裏接下麵包片,他收回在中也褲腿上的肮髒小手,用兩隻兩手同時捧上奶白色的麵包,並在上麵留下了幾條小小的泥巴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