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豔陽將天和地都烤的火熱,窗外傳來肆虐的蟬噪,叨擾著老舊的住宅樓。
在大城市裏已經很難看見這種住宅樓了,紅色的磚牆,5層高,牆上爬山虎的枯藤像龜裂紋一般延伸,木窗格的小窗戶嵌著發灰的玻璃,碎了的一格用一張褪了色的《還珠格格》的海報貼著,那個露出一排整齊白牙傻笑的女孩兒,如今已經是貴氣逼人的大明星了,但誰都忘不了曾經電影裏那個瘋癲的形象,就像那個表演技術高超的矮胖子,不管演誰都讓人覺得和珅附體。
一個消瘦的中年人,穿著一件雪白的短袖襯衣,襯衣衣擺整齊的紮進腰帶中,灰色的西褲平整而幹淨,頭發帶著自然卷,鼻梁上架著一副大框眼鏡,這種眼鏡在八九十年代十分流行,許多男青年都以大波浪偏分加大框眼鏡為美,但現在這種眼鏡被稱為蛤蟆鏡,某個名人也因為總是帶著這個眼鏡被戲謔為“蛤蛤”。中年人右手提著一個棕褐色的手提包,左手腕上帶著一塊老式的西鐵城手表,手裏捏著一張紙條,他看了看手裏的紙條,又看了看被枯藤遮掩的門牌號,再三確認後皺了皺眉,朝著昏暗的樓道走去。
“周老弟!?稀客稀客!快進來坐坐!”一個三層下巴的矮胖子打開吱嘎作響的鐵門,笑起來滿臉鬆垮的肌肉擠出許多條褶皺,那張大臉活像一個沙皮狗,頭上稀鬆的頭發下露出了亮閃閃的頭皮,由於天熱,他隻穿著寬鬆發黃的跨欄背心和灰色條紋的大褲衩,腳下一雙大大的人字拖,手裏還拽著一把大蒲扇。
“奎木狼李雄……如今成了這幅模樣?”中年人麵露遲疑,他不是不認識麵前這個老男人,隻是已經和他記憶中那個人有著太多的差距。18年前,他還隻是個20出頭的年輕人,風華正茂,在大榆樹下手捧一卷北島的詩選,用磁性的聲音誦讀著“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周圍是一圈留著馬尾或齊肩短發,穿著碎花連衣裙的姑娘,齊刷刷地投來花癡的目光。而他對麵的這個男人,當年有著一副矮壯的身材,硬朗的國字臉,兩臂激凸起滾圓的肱二頭肌,經常穿著一件胸口印著“中國”的紅色背心,在足球場上是一個勢不可擋的存在,踢完一場激烈的球賽,總是喜歡用舀起一瓢冰冷的井水當頭澆下,濕透的衣服緊貼肌肉,勾勒出鮮明的棱角。
“老了……老了,歲月是把殺豬刀,放久了就生鏽了……”老男人把中年人迎進客廳,客廳裏擺著一張藤沙發,鋪著發汙的墊子,中年人遲疑了一會兒,選擇了一處看起來還算幹淨的位置坐了下來,老男人坐在他斜對麵一張竹椅上,手裏的蒲扇呼呼地搖著,房間裏沒有電扇,更別說空調了,還好老式居民樓通透的設計讓屋內的空氣保持流通,否則不知道該散發出怎樣的酸臭味。
“十幾年不見,我們的值日功曹周登還是這般書卷氣,不像我,一介匹夫,十多年來隻能靠替人殺豬營生。”老男人一邊呼扇著蒲扇,一邊咧著嘴笑道。
“那個孩子……”中年人猶豫著說道,目光在房中尋找著什麼。
“他?”老男人對這句突兀的話沒顯露出什麼意外感,“今年考上大學了,才走了幾天,你來晚一步,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