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灼是被腿上的蚊子包癢醒的。
她睜開眼時,右臉朝地趴在地上。視野裏烏漆抹黑一片,來不及撓腿,腿上的癢很快被其他來得更加洶湧的感受蓋過。她隻覺得頭昏腦脹,暈得不行,四肢僵硬,一時間爬不起來。
很遠處狗吠得好比狼鳴,她暈沉地思量,好皮囊如何,明天就去敲敲隔壁門,給這個新鄰居敲打敲打。
虞灼蹙著眉,十成想往垃圾桶中啐一口,嘴裏一股土味兒。她撐著地直起上半身,手掌卻陡然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疼得她又摔趴了回去。
她氣得精神許多。混沌之中,仿佛有電流在她神經裏“嗡嗡”過了一遍,腦中似乎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那感覺怪異得讓她齜牙咧嘴。
虞灼咬緊了牙關,手臂壓在地上勉強半直了身子,卻驟然清醒,發現不對勁了。紫色紗袖順著她的動作從手肘上方滑落下來,她的視線也順著那軌跡一路滑向掛在自己左手腕上的金鐲,細美精致,璿紋繁複,下墜著隻精巧的鈴鐺。
——再到身下那片半軟不硬的土地,再到貼在自己手邊臉旁的樹腿,以及剛剛狠狠紮了她手心、奇形怪狀的草。
她脹澀的腦子裏跑過了漫天遍地、浩浩蕩蕩的標點符號。
什麼東西?
她不是洗了澡看完小說最終章,穿著睡衣,躺在自己的床上嗎?
容不得虞灼細想,餘光的警醒打斷了她混沌的腦回路,她緩緩抬起蒙塵的臉。
饒是鑒賞過書文百態、算是看過大把電視的現代人、副業都為給情侶看姻緣,可謂老油條的虞灼,目光觸及眼前的畫麵也是不由先震上一回。
鬥大的一圓皓月懸在路盡頭的深空,密林之間,暗沉的景象皆蒙了層淡淡的光暈。
黑色的衣身隨夜風微微翻動,幾步開外的少年低垂著眼簾,半束半披的黑發絲縷搭在臉旁,側臉足可觀龍眉鳳目。慘明的月光映照在他臉上,更顯得麵容陰白,五官端正漂亮,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翳鬱之氣。
他身前,女孩是熾熱的紅、耀眼的橘、明亮的綠,通身是少女的色澤。一把橘紅似焰的油紙傘敞倒在地,傘麵對著虞灼,仿佛踏著黑夜盛開的一朵鮮豔詭譎的花。
兩個青澀的少年少女,以虞灼的角度看,這是一個初次伸手摘碰禁果,淺而令人無法忘卻的初吻。
氣質的衝突、紅傘、毀天滅地臉的少年,場景的組合給了虞灼一種無法言明的似曾相識之感。
她“嘖”的感歎了一聲,在尚未徹底轉明的腦器官的控製下。
噌——
隻聽破空一聲脆響,未及虞灼看清發生了什麼,長劍自前人腰間脫鞘而出。
一襲吹毛斷發的寒風自麵門掠過,瞧著鋒光凜凜指向自己的銀劍,虞灼最想借劍身照個鏡子。
什麼東西?真的穿越了?
老天爺,睡了嗎?她可是睡不著了。
她混沌沉痛的腦裏有股子焦慮。
這還讓不讓人活了?要是穿回千百年前,還怎麼享受看看電視小說嗑嗑cp的樂趣?
心下天人交戰,虞灼同時對上少年的視線,終於,被撲麵而來的熟悉感襲擊得再度清明了些。少年黑衣遍身,無甚裝色,隻交襟領口下襯出白色中衣的邊。
眉目是生得輕輕一提一壓便顯陰鷙,五官精致而警惕,貌美卻不帶女氣。那是一個毀天滅地、狼子野心的長相,心狠手辣不乏,孤戾沉鬱盡顯,骨相卻生得明明端端正正。看得出是個還未完全長成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