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
成明39年,帝疾不起,太子紀祁不堪任,時又,皇四子紀殊起兵金陵,一時間,宮城大亂,兵戈不息,雲騰霧橫,至夜幕,已是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將軍府沅候之妹——清嶼郡主攜兩萬精兵與皇二子紀遙對峙於長鱯山,這對曾經的眷侶終究是走到了窮途末路;沅候與三公主清嫭帶一萬禁軍於皇宮內力保皇四子登基
“咚、咚、咚”天將破曉,雲暮凝紫,喪龍鍾聲一下一下悠悠回蕩在皇城之中,帝崩,太子紀祁被廢於宗人府,皇二子紀遙下獄,沅候拜相,三公主清嫭晉長公主,賜昭陽宮。為鞏固民心,順應天時,皇四子紀殊登基,改國號為鳳陽。
彼時,登基階前血汙已洗,一場隆隆暴雨掃清了階前濃重的血腥氣,夏日已至,宮宴重擺,仿佛回到了那時祥和□□的日子。長公主立於金鑾殿前,注視著這座巍峨綺麗的宮殿。
一襲鑲金青衣,青銀簪子鬆鬆斜插,卻更顯得她清雅華貴,她喜歡執一把圓扇,舉手投足間皆是風情,眉眼間也是毫不掩飾的清厲,世俗的規矩從來也抵擋不住那禍國紅顏的一抹清笑。
“家宴”再會,當年玄衣怒馬的少年,今已貴為人皇。
鳳陽二年(昭陽宮)
清晨薄霧,巍峨宮殿,長公主正對鏡細細描眉,身旁是一眾丫鬟婆子,個個手裏端著托盤:鳳冠霞帔、厚重鮮紅的嫁衣全是新嫁娘的飾品。
唯有那一道攤開的聖旨被她隨意丟在一旁。
她淺淺笑著便已經是魅惑眾生的妖,不自覺擺弄著手中的眉筆、口脂,她淩厲細長的眼尾有些許睥睨眾生的孤傲,以一種透人心涼的聲線問“本宮今天好看嗎?”
一旁的侍女自然畢恭畢敬地恭維著“自然是好看極了,公主不上妝都那樣好看,這一上了妝,就像天上的仙女似的”
清嫭仍然清清冷冷看不出情緒,開始準備穿戴嫁衣,她掃了一眼那件聖上特意吩咐內務府縫製了五個月的嫁衣:隻有窄窄一圈纁色邊緯,緋色鮫紗輕輕垂落衣裳,內裏皆是血色彼岸的刺目鮮紅,從腰束垂落的幾絡琉璃環佩精致非常
她忽然感到屋裏屋外的大紅喜色刺痛了雙眼,闔眼微憩,卻倏然看見了最初那個零落在外惟靠軍功才可能得到皇帝一眼青睞的皇子,還有被皇帝冷落的小帝姬——那個曾經的自己。
終於,她輕歎一聲,才緩緩睜開了雙眼。她與他同姓相連,同父所生,同伴同知,共承紅蓮業火,同入阿鼻地獄
角聲寒,宮闕儼然;君王側,已成雲煙。現已貴為天子的紀殊端坐於主位之上,甚至沒有起身送她一程,他一如既往的威嚴聖光,冷麵冷心,麵無表情地俯瞰她於殿下跪拜惜別。
亦如她的驕傲,她也不願多看他一眼,便決絕轉身走向那頂和親的花轎
在她不知道的角落,在他生命所剩無幾的時刻,他親手將她推往光明的所在,哪怕這條路顛沛流離猶如浮萍,難有尊嚴沒有後路,但起碼,她可以磊磊落落地生活在陽光下。
情愛之苦兜兜轉轉茫苦無涯,漠北的風沙吹得慘烈,遇見她是上天賜給你的禮物,離開她是命運給你下的蠱,你用盡了痛楚,也回不到最初,已忘卻看她時要低下怎樣的角度,她還在原處,那卻是你再也回不到的最初。此去經年,你弄丟了你的清嫭,也弄丟了你自己。
臨近宮門,長公主以嵌了丹蔻的手輕輕挑開簾子凝視這周遭,她生活了一十九年的地方,良久,又出聲輕問旁邊隨侍陪嫁的嬤嬤“這一路南下,可要途徑碼頭?”
“回公主,是的,我們先到清源渡口,再乘舟西行,方至澧朝”
清嫭輕點頭,放下車簾,嘴裏喃喃著“清源”兩個字,倏然想起了那兩位可堪稱“故人”的朋友
不知,你們是否重逢,過上了我們一直夢寐以求的生活?
清源故人(夢境)
“紀遙哥哥紀遙哥哥紀遙哥哥”少女清脆靈動的呼喚,一聲聲的輕吟和銀鈴般的笑聲,竹林裏大霧四起,不見少女的蹤影。紀遙快步追上這個聲音,嘴裏還顫巍巍地喚著“嶼然”
可少女的聲音越來越低沉,直至最後輕輕喚了他一聲“紀遙”便消失不見;
天地輪換,在人潮洶湧的大街上,少女的身影在其間翩翩起舞,她身著楓紅長衫,雙手交疊若蘭花緩緩落下——是那張和清嶼郡主一模一樣的臉!但是很快,她被淹沒在人群裏;
場景再次天旋地轉,她身著殷紅嫁衣緩緩向他走來,他眼含熱淚,想要伸手觸摸她的臉頰,但她的長袖衣裳瞬間染上了素白,這白掠過了整個府邸點染了整座京城,雪花紛紛落下,她的棺木出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