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漸漸歸於安靜,瑤人在各自的長老帶領下,或是回寨轉移族人,或是設陷布阱,轉眼各自散去,留了滿地的屍首。
安然拖著沉重的雙腿走在荒蕪一人的曠野中,可她走過了春夏,越過了秋冬,卻始終走不到前麵的高山,轉眼,地動山搖,四周湧出暗紅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她霍地睜開了眼,見到的卻是兩截竹筒。
盤昂本還猶豫要不要將她喚醒,就見人已睜開了眼,立刻將手裏的竹筒往她跟前一遞,咧嘴笑道,“吃吧,阿爹讓我給你的!”
跟那些吃了一山過一山的寨子不同,他們黑山寨因為靠近外山,不光有旱地,還有水田,山上種黍,山下灑稻,這才有別人吃不上的二雜飯,可即便是他們黑山寨,也不是家家能吃上,頓頓能吃上,他們家也隻有他爹才有這個資格。
小臂粗的竹筒被一剖為二,米香伴著竹筒的清香撲麵而來,白的是米,黃的是黍,黃白相間,甚是誘人,
來福在一旁咽了咽口水,見安然不動,一把接過竹筒,送到她的手上,“小姐,快吃吧,一整天沒吃東西了,肯定餓了!”
聽來福說餓,安然這才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似乎全都絞在了一起,每一個都在拉扯,拽得她連張嘴說話的力氣也沒了,果然是餓了。
本以為一口氣就能走到京城,誰知,她隻是略略坐了坐,便徹底睡了過去。
她抬頭看了一圈,夜色沉沉,三四個火堆不遠不近地散落在四周,十幾個瑤人正撥弄著火堆,不時發出幾聲低低的笑聲。
“小姐可是找老爺?老爺去接老太太去了,他看您睡得香,就沒叫醒您,說讓咱們跟著這黑臉!”
“盤昂,我叫盤昂!”盤昂立刻糾正。
來福哼了一聲,接著道,“老爺說,若是小姐你有什麼三長兩短,他就將這小黑臉和老黑臉還有他們那什麼黑臉寨統統殺光!”
盤昂依舊咧著嘴笑,他一點也沒將謝天虎的威脅放在心上,這是他們的神女,用不著一個外人來威脅!
安然收回視線,慢慢將竹筒裏的黍米飯扒入嘴裏,鬆軟溫熱的米粒在齒間翻滾,還來不及咽下,就見盤昂從腰間解下一個竹筒罐子,遞到了她的麵前。
“吃!”
來福還想去接,卻被盤昂躲開,他執著地捧著,眼裏閃著期待的目光,“這是我給你的!”
安然看了他一眼,伸手過去,樹枝做成的筷子拔了半天,才堪堪從裏麵撥出一團烏黑的東西出來。
左右篝火的亮光下,四條如枯枝一般的腿,尖頭圓身,腦袋上兩個黑窟窿,分明是隻幹癟的田雞!
來福啊地一聲尖叫,伸手將那隻蛙鮓打掉在地,“你這什麼東西!你想害死我家小姐不成?”
盤昂卻一臉心疼地將它撿起,吹去上麵的灰塵,猶豫了一下,將竹筒顛了顛,對著火光撥了撥,從中拎出一隻鳥鮓遞到了安然麵前。
來福見是隻鳥,雖沒叫出聲來,可臉色依舊不好。
聽說瑤人蟲鼠蛇蟻什麼都吃,她原還不信,今日總算親眼見到了,她正要提醒小姐,別亂吃這人的東西,就見小姐搖了搖頭,立刻放下心來。
盤昂臉上閃過一絲失望,卻依舊不死心,幹脆將竹筒裏的東西全部倒了出來,一隻山鼠,半條蛇,還有些叫不出名字的蟲子,全都被做成了漆黑一團的鮓。
安然看著他,半晌,方才幾不可見地搖了搖頭。
盤昂盯著她看了半天,看她眼中沒有半分嫌棄,想了想,又從身上解下一隻布袋來,這一回倒出來的卻不是什麼稀奇古怪的動物蟲子,卻仍是黑乎乎的一堆,或是細長如枯枝,或是扁圓似膏貼,還有大半羊屎粒兒的東西,散發著一股難以明狀的怪味。
來福伸頭看了眼,卻被那刺鼻的味道熏得直往後閃,一邊捂著鼻子一邊嚷,“快拿走,快拿走,茅坑裏的汙爛東西也敢拿到我家小姐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