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所有的一切都很順利。就像影山知道那位保健委員一樣,隔壁班的保健委員也認識他,把照朝的報名表交到他手裏,說著“那就拜托你啦”,沒有一絲懷疑。
小鳥圖案的淡黃色文件夾放在胸口像是她輕飄飄地靠在他的胸前,影山躺在床上,怔怔地望著天花板。他甚至考慮過如果她當麵來問他交表的事情要怎麼回答,可是完全沒有,不知道該說是她太信任她的朋友,或者那位朋友其實告訴了她、而她太信任他,都無所謂,始終沒有人來問過他。
終於報名表上交的時間截止了。在每天晚上補習的間隙,影山幾乎是貪婪地望著照朝的臉,她的笑容,她偶爾的走神,以及她興致勃勃地打聽來的小道消息,據說烏野高中附近有家便利店叫做阪之下商店,那裏的肉包特別好吃;烏高的女生校服裙子有點短,到時候配裙子的高筒襪也要換一批——
影山也有想過是不是要早點跟她坦白真相,最終還是照朝望向他的單純目光中一次又一次地沉默下來。就這樣吧,她總會知道的,隨著日曆一頁一頁地撕掉,時間一天一天向前推進,直到今天準考證發下來,她終歸會發現她沒有辦法參加公立統考,然後去讀白鳥澤,因為家人的因緣、因為她自己的努力,不管是因為什麼,都會有更多的人關照她。
影山飛雄不後悔,他隻是有點遺憾,因為白鳥澤學園是住宿製的,所有學生都要住校,所以高中三年見到她的機會又少了一些。
但總會見麵的,就像照朝始終凝視著他一樣,影山也始終回望著她。從小學四年級起便開始一手鋼筆一手記事本脖子上還掛著相機的照朝,即使中學的三年沒再回到新聞部去,仍然頻頻出現在觀眾席上,對準影山的鏡頭越來越長、越來越重;中學一年級那個櫻花漫天如吹雪飄落的春日,氣鼓鼓地被舉到他麵前的稿紙,她一筆一劃寫下的一列列文字,盡管間雜著他並不怎麼看得懂的成語,仍能讓影山心潮澎湃起來;還有他永遠都不會忘記的,稿紙背後隻要微微傾斜視線就能看到的,掉落在照朝卷發上的櫻花花瓣,和她比櫻色更加緋紅的臉頰——
影山也仍然記得小學二年級那個晚上,記得她在他身邊對他說過的話,那個時候他被同班的男生嘲諷沒有遊戲是上個世紀的人,那個時候美羽姐姐放棄排球的理由始終在困擾著他——
“所以隻要自己強大,什麼都能做得好,比誰都強,應該就不會怕這些奇怪的事情吧。”
影山飛雄一直記得照朝說出這些時的表情。她比他聰明太多,她的想法不一定適合他,他都知道,但這句話他始終覺得照朝說得對。在北一的失敗終有一天會跨過去,不管是在白鳥澤還是在烏野,或是隨便什麼地方,他會一直往前走,變得強大,打進全國,拿下全國冠軍,像她指給他看過的小鹿純子那樣,站在更高更高的舞台——
……然後成為能讓她驕傲的男人。
是的,不隻要做她最喜歡的人,還要成為讓她驕傲的人。排球是排球,照朝是照朝,仿佛她的繪畫軟件裏兩個各不影響卻又相互交織的圖層,一起構成了影山飛雄十五歲的生命裏最為明亮的兩塊底色。他知道自己有很多事不那麼擅長,有很多事情都是照朝在助他一臂之力,但這一次是他自己做出的決定,也許對不起照朝,對不起願意為他放棄白鳥澤的照朝,對不起始終對他說著“相信我”的照朝,對不起永遠站在他身邊的照朝,可能還對不起那位輕易地相信了他的保健委員——
但影山飛雄不後悔。
……
“我覺得,”他望著眼前女孩子倒映著自己的眼睛,心頭一瞬間流過了很多很多話。影山飛雄不是多麼善於表達的人,所以他的那些思考、那些見證,那些隻屬於影山飛雄的、對天海照朝未來的希冀,無論多少千言萬語隻凝縮成了一句,“……教導主任說得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