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鎮手裏提著一罐熱騰騰的小餛飩,因為突然撲入懷中的溫香軟玉,身子霎時變得僵硬。
因怕燙著臧宓,他下意識將手臂支起,離得遠遠的,瞧著有幾分抗拒生硬。
臧宓很快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硬壓下喉間的哽咽,轉身擦了擦眼角,裝作若無其事地笑道:“你去哪裏也不說一聲,害我白擔心一場,就怕你遭了不測……”
她說著,鼻翼翕動,眼圈一酸,又要落下淚來,忙住了口,側身將劉鎮讓進屋,又去矮幾上尋油燈來點。
劉鎮心頭一暖,唇角不由揚起,但煽情的話卻講不出口,隻將那罐子小餛飩往矮幾上一放,豪爽地笑道:“不過晚回來一時,有甚麼好擔心。去拿隻碗來,這罐子燙嘴。”
臧宓見他很是無所謂的模樣,自知自己多思多慮,一時失態,難免叫他尷尬詫異。
自醉賢樓之事後,她心思比之從前,格外自尊敏感許多。因此暗自反省,告誡自己往後不論何種情形,總要謹言慎行,克製情緒,與他保持適當的距離。
臧宓從五鬥櫃上取了碗來。因那陶罐並不大,料想這般晚了,他必在外頭吃過才回來,因而也未準備他的。也不再勞煩他,自己用張抹布包住罐身,小心翼翼將裏頭的小餛飩倒進碗裏。
“這餛飩裏包了蝦仁,味道特別鮮,賣得又便宜,附近許多人都在他家買。你吃吃看,若好吃以後還在他家買。”
熱騰騰的小餛飩一倒出來,立時騰起一陣霧氣,撲得旁邊油燈微弱的光焰搖了搖。劉鎮將油燈端去立櫃上,替臧宓拿了雙筷子。
又問她:“五鬥櫃裏有米,你中午可做飯來吃?”
臧宓蹲身斜坐在矮幾邊,小口咬著略燙的餛飩,含糊著應了一聲。實則她怕生火引起左鄰右舍察覺,根本沒敢做飯。這一整日隻吃了兩隻麻糍,先時心思憂懼,尚且察覺不到餓。此時才覺胃裏早餓得空落落的。
那餛飩咬開,裏頭包的薺菜,偶爾能吃到一星半點剁碎的豬肉蝦仁沫,連湯裏也看不到一點油星。許是為掩蓋蝦仁和豬肉的不新鮮,餡料加了大料醃過,又偏鹹。對臧宓來說,這自然並非什麼美味,不過為填飽肚子,沒得挑挑揀揀。
劉鎮卻像是要討賞一般,殷勤地問她:“是不是很好吃?”
臧宓遲疑一下,因怕得罪他,隻得點點頭,衝他淡淡笑了笑。
斂眸繼續吃那餛飩時,臧宓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劉鎮於她或就像這碗薺菜餛飩,分明並不是什麼好的東西,卻因境況困頓,別無選擇,因此倒把他當作救命的稻草,難得的美味。
可即便是劉鎮這樣的人,卻也依舊是打心底裏嫌棄著她的呢……
這念頭才剛生出,臧宓又在心底狠狠唾棄自己。劉鎮於她恩誼深重,若僅僅因為他方才露出抗拒生硬之態,為著她那點可憐的自尊心,她就在心裏將他貶低踐踏得一文不值,她與禽獸何異?
雖這般想著,心中的委屈卻怎麼都壓不住,一顆眼淚不覺滾落在熱氣騰騰的麵湯裏。
臧宓抬手撐在額邊,悄悄用袖子蹭去麵上淚痕,未免劉鎮察覺,隻埋頭苦吃,將更多餛飩塞進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