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下大人,是一位文武雙全的能人。”
——不對。
“穿著草鞋努力工作,屢屢陷入絕體絕命的境地,然後以舍命的覺悟逃出生天,果然不是泛泛之輩。”
——完全搞錯了。
“外麵盛傳木下大人是織田家的棟梁,可惜在家臣中遭受排擠,很多人都想伺機把他踢下去,身處困境還能積極地直麵命運,寧寧,你得到了一位好丈夫啊。”
——大家都在說些什麼?
這般厲害的武將,其名為木下日吉,是即將與寧寧結為夫妻的男人。
在農民被認為不值一提的年代,他如天神般脫穎而出,身受主公大恩,為了被賦予的使命而戰,多麼令人讚歎的經曆!
對寧寧而言,木下日吉會成她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人。
從日吉到秀吉,從木下到羽柴,從一屆築前守到天下關白,她將在男人身後如影隨形。
百姓家出生的男人號令天下,在長期被武門統治的國家,無疑會吹起一股新潮之風。
即便看不到豐臣家自詡天地長久、萬民諧樂的盛宴,僅憑眼前超乎常理的才能,便足以讓淺野把家當壓在木下日吉身上。
唯一的異常……是男人出現的太早了。
被弓箭組頭領尊敬地稱為“大人”,如此地位絕不是現在的日吉能擁有的。
拾起跌落的筷子,寧寧輕輕轉過身,用冰涼的手心捂住臉頰,幾縷鬢發垂落,遮住了她明亮的眼眸。
想必那清澈的瞳孔裏,正在閃爍著對未來夫君的仰慕之情吧?
淺野長勝爽朗地笑了幾聲,看向難得沒有約束養女失禮的妻子,兩人抱著同樣欣慰的心緒。
“看你一副魂不附體的模樣,其實你內心深處也對木下大人有意吧!”淺野長勝認同地點了點頭,“木下大人備受主公大人賞識,不少年輕女子對他傾心,你要好好珍惜這段姻緣啊!”
“請別拿我尋開心了,父親大人真是的!”
羞澀過頭的聲音有些恍惚,寧寧凝視著天邊爛漫的晚霞,喃喃自語道。
“木下大人……出人頭地的速度真是奇跡。”
奇跡到不合常理。
織田家的神唯信長一人,他討厭虛偽做作,對無用者棄之如敝履,滅絕親情,被世人斥為妖魔。
隻有像泥巴裏的猴子一樣常年辛勞,經年累月取得戰功,才能令魔王放心委以重任。
明明這個時候,所謂的“木下日吉”隻是個照顧馬匹的小角色。
衣服破破爛爛,行為粗鄙下流,光是看著那張難看的臉,心底就會覺得此人汙穢不堪。
被嘲笑地叫做猴子,他一邊做著古怪的動作,一邊拚命在織田信長跟前討歡心。
為了追隨認定的主公,猴子甘願丟棄為人的尊嚴。
所以被汙蔑偷了柴田勝家的馬飼料錢時,猴子率先想到的是不能用這點小事打擾主公,他咬著牙,被人按在地上揍了一頓。
最終,仗義的前田利家為他出了頭,兩人大鬧一場,前田遭受連累被革職。
丟失了官位的男人,婚事也將不保。
連“下品”都看不過眼的父親,甫一聽聞消息,立即解除了前田利家與養女的婚約,毫不顧忌寧寧心碎一地。
沒錯,她原本應是犬的未婚妻,是猴子遠如高月的意中人。
所謂的命運,真令人捉摸不透。
難道說這種大幅扭曲的局麵,是困住自己的幻境認定的“合理”?為了讓寧寧與日吉更相配,提前摘取了果實?
但……意義何在?
無論如何寧寧都想不通,她無法理解死板到了極點的鬼燈,為何能允許明顯與曆史不符的設定。
外人看來,她仍是個性情溫和、笑容姣好的佳人,唯有在親密好友眼中,滿腹的思慮才會露出馬腳。
“寧寧大人,發生什麼事了嗎?”
阿鬆放下手裏的女紅,順著友人的視線看向絲毫未動的針腳。
“是不是因為近日木下大人屢遭調遣,你許久沒和他見麵,感到寂寞了……?”
寧寧鼓著臉頰,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阿鬆的手,兩人頓時笑作一團。
“說起來,你與前田大人的婚事如何了?”眼睛狡黠地轉了轉,寧寧轉而問起阿鬆,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聽說他不久前因為行為出格,觸怒了主公大人,被冷落了許久,躲著不敢見你。”
“無妨,我不介意犬千代大人現在的狀況,”宛如守著自己的秘寶,阿鬆的語氣不乏釋然,“即使成了浪人,我也想一輩子待在他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