昱洛古城外三十裏,昱擎山。
斷崖巨石平台上,林婧已經等待救援近一個小時。
她受的傷不重,隻是運動褲被山石劃破了,大半個小腿露在外麵,雪白的皮膚上滲出兩道血痕,混著些泥土,看起來狼狽不堪。
但與她同行的王彬情況並不好,他滾落到底下兩塊山石的夾縫中,一條腿已經不能動彈,不確定有沒有骨折。
剛摔下來的時候林婧打過120,醫生說救護車無法上山,要另尋它法。讓他們不要亂動,減少體力消耗。王彬不確定山石的牢固度,卡在石縫裏一動不敢動。他的背包在滾下山的時候摔了出去,已看不見蹤跡,隻有林婧一部手機與外部聯絡。
兩人互相看不見,隻能隔著山石給對方鼓勁。林婧對王彬說著抱歉,明知下雨後路滑還要上山。王彬卻說怪他自己,知道有可能山路塌方就應該勸她留在公司。
手機響了,林婧快速接起,但不是救援回複,是公司座機。
她挪動身子,讓自己靠在崖壁上,努力讓氣息平穩:“喂”。
是市場部助理,聲音急切:“婧姐,您是不是還在開會呀?方便接電話嗎?”
可能是林婧接電話的聲音太低,對方以為她如往常一樣在開會。
林婧深呼一口氣說:“方便。”
助理的聲音裏帶著憤慨,一股腦地說:“崔總還在飛機上,我隻能給您打電話了。遠盛公司欺人太甚!之前他們提了一嘴說要調咱們的人過去,崔總當時沒答應。但他們不知道找的誰,上頭竟發了紅頭批文,說要咱們星泰明天配合遠盛對古城的巡查工作。咱們和遠盛是平級,憑什麼要配合他們!從咱們來昱洛就各種刁難,兩個多月了,現在竟騎在咱們頭上了”
沒等助理說完,林婧打斷她:“抱怨沒有意義。領導讓配合,那就配合。你現在給領導回一份感謝信。”
“感謝信?”助理的反問語調透著強烈的不可置信。
“對,領導說配合遠盛工作,沒說要聽遠盛指揮。在遠盛安排任務之前,你提前回一封信,感謝領導對星泰的信任並主動請纓負責後勤支援工作和東城文化街的排查工作。”
助理反應了幾秒之後連呼妙:“我這就去寫!後勤是小事,而東城文化街本就是咱們負責的範圍,排查簡單。”
崖壁上有小石塊掉了下來,林婧條件反射地動了腿,疼得呲一聲。
助理以為她說了話,忙問:“婧姐您剛要說什麼?”
“沒什麼,快去回複吧。”
又有小沙石掉落,嘩啦嘩啦像小範圍下雨似的,不一會兒在平台上堆起拳頭大一個小土堆。
春日的陽光變化地很快,方才還有些耀眼,現在已經開始變成暖調橙色,有半個太陽已隱在了山那頭。山林中有緩緩的晚風,似是自上而下地吹著。那會兒太陽照著,身體還有暖意,但現在漸漸從腳底湧起陣陣涼意。林婧向後縮了縮,蜷成一團。
等待的時間度秒如年,林婧拿起手機想再確認一下救援隊的情況,但讓她後背直冒冷汗的是——手機沒電關機了!
沒有手機就沒辦法和救援人員聯絡,更無法告知確切位置,這荒山斷崖,又有茂密樹木遮擋,沒有定位等於大海撈針。她不由地抬頭朝山崖上大喊了兩聲“救命“,山穀回音,沒有回應。
太陽好像一瞬間沒了蹤影,隻留了幾絲昏黃色收尾。鬆柏的樹影在崖壁上漸漸模糊了輪廓,方才還枝杈分明,這會兒卻像一團稀麵餅子糊在了立著的鍋底上。
林婧的身體開始發抖,她的背包裏沒有帶任何可以抵禦寒冷的衣物。牙齒打顫。
她開始後悔,後悔不聽王彬的勸告執意要上山拍古跡,不僅自己摔下懸崖,還連累了王彬;後悔上周末沒有答應父母回老家看看親人,忙工作不分晝夜忘掉了還有生活;後悔沒有隨身帶著紙筆,如果今天不能獲救走出懸崖,她連句”爸媽我愛你們“的遺言都留不下
山風越來越大,身體的抖動由內而外,連頭發都抖了起來。風聲越來越強勁,撕扯著鬆柏呼呼作響,碗口大的樹枝東搖西晃。崖壁上鬆動的土層像篩子一樣往下落沙,篩了她一身。
強風層層逼近這不像是正常的風!
衣服徹底吹亂,任憑她怎麼裹都裹不住。
落日的山那頭,一個紅點由遠及近,紅得像過年家門口掛的燈籠,忽地又紅得像響著警笛開過來的一輛消防車
呼啦啦螺旋槳!是直升機!
林婧猛地坐直了。沒錯,是直升機!一定是直升機來救他們了!一股莫名的熱流在胸腔湧動,鼻子頃刻發酸,淚珠子毫無鋪墊地奔出眼眶。
她舉起雙臂大力交叉揮舞著,希望直升機能在密密聳立的鬆柏樹中發現她。
近了,更近了,螺旋槳懸起的風讓她睜不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