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0年11月30日。
定遙市上空盤踞的黑雲久久未曾散去,無人知曉這場雨何時才能落下。
蘇牧在後座定定地看著殘破的路燈,直到眼睛幹澀、身體僵硬了,才發現許久沒有變換姿勢了。他伸了伸脖子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在這安靜密閉的環境著實顯得怪異,引得前排的陸昌林和穀文寂抬頭從後視鏡看他。
蘇牧不甚在意,但眉心始終緊鎖著,他將翹起的右腳放下,皮革鞋與地墊摩擦出沙沙的聲音。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19:52。
他頓了頓,聲音有些幹啞,像是帶有鬆香的小提琴過於緊致的弦,“我出去抽根煙,到時就在大堂彙合。”
蘇牧與穀文寂後視鏡對視了片刻,穀文寂啟唇:“你注意些,不要染上了煙味。”
“知道了。”蘇牧馬上開了車門,抬腳就下了車。
蘇牧淌過地上的積水,晶亮的雨水立刻濡濕了他後腿褲腳。他走到酒店的拐角,雪鬆的葉子稀疏地遮擋住了路光。
他點上了火,快速吐出一口氣,煙霧頃刻升起。在這陰暗的角落,煙霧暈染出的朦朧,給蘇牧堵上了一層難以戳破的薄膜。月光如華,卻照不進他的眼瞳。蘇牧眼神幽幽地望向遠方,機械地朝夜空上揚,綿長而悵然,仿佛融入了這昏暗一隅。
蘇牧背靠著牆,右手夾著煙,撐在左手上,口中噴吐出煙霧,頎長的身形在地上拉出一道優越的影子,他在這裏享受著片刻的心安與寧靜。
看著時間差不多了,他拿出香水往身上噴了噴。scentchantmojito,這支香水還是穀文寂送的,說是他們身上總是帶著一股若有似無的味道,刺鼻得很。但蘇牧自己並不覺得,不知是當局者迷還是怎的,他還是收下了,原因無他,好聞而已。
蘇牧在指尖轉了一下瓶身,眼裏的冰冷逐漸消散了,他快速整理好行裝,便轉身往酒店大堂走去。
他笑著與前台接待人員客套地聊著天,拿了兩張紙巾,往自己褲腳上擦拭。大腿繃直,腿型細長後臀挺翹,好身形在這套西裝下展現的一覽無餘。蘇牧見怪不怪,倒叫接待小姐臉紅了,眼神都不知往哪瞟。
這時陸昌林和穀文寂匆匆從旋轉大門進來,臉色不太好的樣子。
“蘇牧,範教授說他們臨時出現了一點問題,不能來了,叫我們和柳誌偉交涉。”陸昌林眉頭皺起,因天氣寒冷而凍紫的唇更顯得黑。
“發生什麼事了?”蘇牧抬手離開前台,正了正身形,三人往角落去了。
“不清楚,範教授隻是說了自己身體原因。”穀文寂看著蘇牧,突然閉上了嘴,但兩人仿佛對此心照不宣般,從順如流地不再言說。
範良驥十分重視這個項目,以往都是他親自出麵的,現如今資金鏈出現了問題,作為總負責人在這關鍵時候碰巧身體抱恙,的確十分奇怪,引人猜想。
蘇牧環抱著手臂,右手食指有節奏地現在左手手臂上,“嗯知道了,也沒辦法。”
“陸叔,時間差不多了,帶著東西,我們先上去。”
“拿著的,走吧。”
電梯上行,陸昌林先說道:“柳誌偉生性多疑,不輕易相信別人,這件事情還是有些難度的。但我們現在的處境比較受困,項目正進行到關鍵時候,可不能在資金鏈這裏出現問題了,那邊叫我們一定要做成這樁生意。”
“嗬,柳誌偉就是商人本色,利弊看得再清楚不過了。”蘇牧褶了褶袖口,嘴角扯出一絲揶揄的弧度。
“那邊還讓我們小心柳誌偉,在這種在情況下,還能做出一番事業,柳誌偉可不是泛泛之輩。”他提醒道。
柳誌偉早年從證券公司開始做起,是自己一手做大的企業。雖然眾人都認為柳誌偉是依仗著他背後的靠山才走到如今地步,但早年遭遇泡沫經濟,險些倒閉,柳誌偉硬是憑借著自己強大的經濟頭腦和高超的談判技巧,到處尋求投資,周轉資金,這才站穩了腳跟,坐到了如今龍頭老大的地位。隨後他開始擴大營業範圍,涉及了餐飲和娛樂等行業,不得不說,柳誌偉基本上掌握了定遙市的經濟命脈。他們所在的萬和酒店就是柳誌偉旗下的一個產業。
談話間,電梯已經到了酒店頂層的總統套間,三人走到約定的房間,敲了敲門。
“柳董晚上好,我是蘇牧,代表利通藥企前來赴約了。”
等了一會,裏麵卻遲遲沒有什麼動靜,三人不由得麵麵相覷,蘇牧眼神立刻淩厲了起來,正欲再次敲門。
“哦,蘇教授來了。”柳誌偉厚重的聲音隔著房門卻仍然有力地傳入三人耳朵,隨即由遠及近地響起了腳步聲。
蘇牧立刻直了直身板,揚起了笑容,看起來禮貌又不過分親近。
腳步聲到門邊停止,房門打開,看見了柳誌偉扯著一臉笑容的模樣,“蘇教授對不住啊,人老了就是耳朵不太靈光了,你們快進來吧。”
柳誌偉比蘇牧想象地要老上許多,原以為是不惑之年的樣貌,看上去卻還要上個輩分。柳誌偉一臉皺紋,眼窩已經深深陷進去了,但耷拉的眼皮依然遮不住精明的眼神,正明晃晃的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