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前世(1 / 3)

符氏蓋著厚厚的氈毯,半倚在臨窗大炕上,背後墊了一隻青緞引枕,她讓寶順用叉竿支起紙糊的窗戶,閉眼適應了會兒刺目的光,再睜眼,隻見窗外屋宇連綿,雪落無聲,一片銀白。

冷冽的寒風卷著雪花吹進屋裏,寶順用身體擋住窗口,姿勢別扭地回頭道:“夫人饒了奴婢吧,這麼大的風,您怎麼受得住?叫姑姑看見了,又該訓奴婢了。”

符氏微笑道:“無妨,屋子裏悶得很,咱們悄悄的,不叫她知曉便是。”

“夫人!”寶順氣鼓鼓道:“虧得李姑姑來了京城,不然這世上怕是沒人能管得住夫人了。”

符氏失笑,語氣放軟:“就一會兒。”

寶順頓時沒了脾氣,勉勉強強留了五指寬的縫隙。

符氏靜靜望著窗外,低歎:“今年的雪好像格外多。”

寶順將新裝了熱炭的袖爐放到符氏手中,“不都說瑞雪兆豐年麼,想來是個好兆頭呢。”

符氏緩緩轉動袖爐,“既非太平盛世,何來瑞雪豐年,於我們這些在皇城腳下衣食無憂的人來說自是無關緊要,可總有人在為此受苦。”

寶順不解,打量符氏的神情,瞧不出個所以然來,卻也不敢多問。數月前,夫人因私自進宮為薑家求情一事與老爺徹底鬧翻,被關進禁室險些丟了性命,出來後落下一身病痛,精神大不如前,心思也難猜了起來。

李姑姑說夫人心裏藏著事,叫她仔細伺候,別亂說話惹夫人傷心。她明白李姑姑的意思,這次薑家牽扯上七王謀逆一案,隻怕再難翻身,雖說夫人冒險進宮求得太後赦免了薑老太太,但薑家的頂梁柱,夫人的親舅舅薑既明和那一大家子的子子孫孫可都還在牢房裏關著。就算太後念著她與夫人的往日情誼,但有什麼能比得上皇帝兒子重要,夫人就算再闖一次皇宮,也是無力回天。

想必夫人都清楚,但不願接受,終日抑鬱在心,所以看多少醫吃多少藥,身子也總不見好。

她深深記得夫人從宮裏回來時老爺那張陰沉可怖的臉,頭一次看見平淡如水的兩個人吵得不可開交,也是頭一次知道性子溫軟的夫人骨子裏是何等倔強。哪怕被關進禁室也絕不低頭,最後硬生生熬脫了人樣,氣息奄奄地從禁室出來。

夫人與老爺情分淡薄,府上人盡皆知,但她從未想過老爺會絕情至此,更沒想到夫人能為了薑家如此不顧性命。伺候夫人這些年,她從未聽夫人提起薑家任何一個人,原以為夫人因少時在薑家過得並不如意,出嫁後便主動斷了往來,如今卻有些看不明白了。

不覺間屋內冷了許多,寶順將窗嚴絲合縫地關上,回頭見符氏望著半空兀自出神,消瘦憔悴的模樣叫人心疼不已。

寶順不忍:“夫人還年輕,何不放寬心,好好把日子過下去。”

符氏回神,卻說了句毫不相幹的話,“他說得對,我確是個傻的。”

寶順正困惑,門口的撒花軟簾被人掀開,她回頭一看,李覓回來了。

李覓先是看了符氏一眼,確保她氣色無礙,方摘掉雪帽取下羽毛緞鬥篷往炕邊走去,“倒奇怪,這屋子裏竟不比外頭暖和多少。”說著看向寶順,眼神多少有些責備。

符氏伸手將李覓拉到炕邊坐下,“外頭天寒地凍的,辛苦姑姑跑這一趟了。”遞了個眼神給寶順,“去煮些薑湯熱食來,我也餓了,與姑姑一道吃。”

寶順吐了吐舌頭,忙不迭地溜了。

“姑娘何苦糟踐自己的身子。”回來京城近半年,李覓仍和從前在蘇州一樣,習慣喚她一聲姑娘。

符氏沉默片刻,低頭用銀簪撥了撥手爐裏的灰,“此行可有人為難你?”

李覓:“老爺既然默許了,自然不會有人為難,薑家那邊雖有重兵把守,但也順利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