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一聲,陳媽媽手中的銀盆掉在地上,隻見榻上那失了顏色,膏容蒼白的婦人咳得心肝脾肺都要出來,最後吐了一大口血,丫鬟們立即跪了一地,淚眼婆娑。
婦人艱難的伸出一隻胳膊,緊緊的攥住撲跪在地上的陳媽媽,一字一句道:“陳媽媽,我、我怕是不行了……叫禾姐來、我想再瞧禾姐最後一眼……”
陳媽媽回握住她冰涼的手,安慰道:“禾姐馬上就來了,馬上來,您肯定能撐過得,肯定能的。”
姚遺夢唇角展出一個苦笑,這嵐州最有名的大夫早已“贈與”她四個字,油盡燈枯。她哪還有命再繼續撐著。
隻是可憐了她那身子羸弱,才不到五歲的姑娘,日後就要一個人在這吃人的大宅院裏夾縫求生。
不過片刻,姚遺夢仿佛等了半生那麼長。
小小的姑娘被丫鬟攙扶著跨過高高的台階,走向她。
姚遺夢如今便是連將女兒擁入懷中都做不到,想到自己即將不久人世,她淚水漣漣,痛呼:“禾姐我兒啊……母親對不住你、母親……”
話還未說完,又是一口鮮血,陳媽媽嚇得忙喊著:“大夫!大夫怎得還沒到!”
姚遺夢搖搖頭,陳媽媽便什麼都明白了,隻垂淚哭泣。
戚青禾睜著一雙黑亮的眸子,冷眼瞧著這一幕幕。
她知曉眼前這人便是她這具身體的親生母親,是戚府的當家主母。
可這當家主母混的著實磕磣,不僅不得丈夫歡心,還被趙姨娘那廝暗地裏百般算計丟了一條小命。
她並非戚青禾,對這姚遺夢也沒甚感情,其實莫說是姚遺夢,哪怕是她現實世界的母親,恐怕也不能讓她有一絲多餘的情緒。
所以父親將她扔到精神病院自生自滅,並且稱她為“怪物”。
原本她以為自己會在精神病院裏度過她無趣的一生,直到她那愛女如命的父親尋找到合適的手術時機,然後為她那同父異母的妹妹獻上心髒,最後走向生命的終點。
事實上,也大差不差。
隻不過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原本應該變成醫療垃圾的她現在居然身處在小白花妹妹送來給她解乏的狗血言情小說中,還成了這同名炮灰病弱女配戚青禾。
真是人生無常,大腸包小腸。
戚青禾神思飄忽,同她母親幾乎要一樣蒼白的臉上竟然不見一絲悲痛。
陳媽媽心中湧出怪異之感,心道:這禾姐莫不是被嚇呆了……是了,人之將死,縱使是夫人這般傾國之色如今也變得消瘦可怖,禾姐還不過是個五歲的娃娃,如何不怕呢?
想到這,她默默地將禾姐拉緊一些。
姚遺夢兀自撫摸著女兒病態瘦削的麵頰,眸中譴倦不舍成絲緊緊纏繞在戚卿禾的身上。
“禾姐,我可憐的禾姐、日後母親不在了你可如何是好?你還那樣小,又沒有個好身體,在這府裏也沒個倚靠……”越想,她越不舍,她不想死,可她無法阻止生命流失。
陳媽媽聽出她言語裏的懇求,咬咬牙道:“夫人放心,奴婢日後定然會好好伺候照顧禾姐的!”
她是姚遺夢打姚家帶來的,若是沒有此劫,她早已打算明年便告老還鄉,頤養天年。
可如今這情形,讓她如何能夠放心得下禾姐一人在這宅裏被那些惡鬼生吞活剝,便是姚遺夢不提,她也不會離開。
姚遺夢連連點頭,如此她便放心了。五髒六腑的鈍痛幾乎要將她淩遲,就連攥緊女兒的手都發顫失去氣力。
她最後看了一眼門口,隻能瞧見門框外黑沉沉的天,卻瞧不見當年那聲稱愛慕不已,長跪十裏也要求娶自己的男人。
氣血上湧,淚水漫上失去神采的黯淡雙眸,她嗬嗬笑著,念出一首絕詞,字字泣血。
“世事漫隨流水、算來一夢浮生。醉鄉路穩宜頻到,此外、此外不堪行啊哈哈哈哈……”
……
姚遺夢就這麼死了。
死前還將跟隨她多年的嬤嬤留給了她,這可給趙姨娘氣的咬碎了一口銀牙,畢竟她可沒少在陳媽媽手裏吃悶頭虧。
可縱使戚長峰再怎麼寵愛趙姨娘,厭惡姚遺夢以及這個病秧子女兒,畢竟死者為大,也不好在此時開發了去。
於是乎,戚青禾便成了丫鬟嘴裏的可憐人物,死了娘也就罷了,爹還不愛,不知要如何被磋磨著長大呢。
而她們嘴裏的可憐蟲此時正安安靜靜的坐在銅鏡前,門邊守著的丫鬟竊竊私語道:“瞧二姑娘這木木呆呆的樣子,怎麼好像傻了似的?”
“聽說夫人死的慘,二姑娘還親眼看著的呢,沒準就是被嚇傻了,聽市集上說這叫什麼來著……啊對!失魂症!”
兩個丫鬟仗著青禾如今年小勢弱,一點也沒有避著她,而銅鏡前的女童聽罷,卻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