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一場大雪,將天地染成銀白。

大將軍府上的三小姐貪玩,在花園內堆雪人。誰料半夜就發了熱。

窗外的夜,染了墨色般沉寂。床上的少女,巴掌大的小臉細嫩白皙,未施粉黛,依舊麵容精致,秀眉微皺,仿佛陷入了什麼極端可怕的夢境。

方稚隻覺頭腦昏昏沉沉,全身提不起力道,仿佛被禁錮住一般。是了,她病了,病了很久,久到記不清是從爹爹出事開始,還是從嫁給端王開始。

是要死了嗎,一時間她竟有些放鬆

“爹爹娘親,女兒來陪你們了……”

大將軍府內人仰馬翻,丫鬟們都壓低腳步,生怕惹得主子不悅。

趙太醫此時滿頭大汗,三小姐分明是發熱之症,隻需服藥靜養即可,可為何這三小姐會生機劇減,實在是令人疑惑,平日裏就聽說大將軍極其寵愛這個小女兒,要是治不好,他擔心會直接被大將軍砍了。

“將軍、夫人,小姐囈語不斷,難以灌藥,下官建議上針灸。”

方承奕和何月如夫婦自是無有不應。

“啊……”一陣刺痛襲來,方稚猛地驚醒,入目便是方承奕夫婦,整個人直接愣住。

“爹爹,娘親……你們還活著,不,應該是我死了,女兒終於見到你們了,女兒好想你們啊!”方稚說著便掙紮起床,撲向方承奕夫婦,淚水如泉湧一般,抽泣不絕,轉眼間已是嚎啕大哭。

何月如鼻頭一酸,抱住女兒,安撫道:“不怕不怕,娘在啊,都是夢,醒了就好了。”

方承奕被女兒的哭泣弄得不知所措,隻能柔聲安慰:“對,乖女兒不怕,爹爹把壞人都趕跑了。”

“爹、娘,藥煎好了,妹妹醒了就先把藥喝了吧。”方語端著藥,擔心地說道。

何月如輕輕拍著方稚的背,接過方語手中的藥碗:“乖女兒,不哭不哭了,來,你姐姐把藥煎好了,喝了藥病就好了。”

方稚此時腦子一團亂,她這是在哪裏?爹,娘,姐姐,怎麼都在。一時無力思考,被灌下苦藥。

“咳咳咳。”酸澀的湯汁讓方稚回神,睜開滿是淚水的雙眼,四處看去,瀟湘竹屏風、四寶紫檀博古架,古玩掛畫,屋內裝飾無一不精致,這裏是她未出嫁時住的遮月閣,她怎麼會回到這。

方稚靠在床上,靜靜觀察屋內的眾人,母親好像比記憶裏年輕了許多,鬢邊還未染白發,姐姐也不是婦人裝扮,比記憶中稚嫩青澀許多,望向不遠處指使下人燒暖閣的爹爹,他也不似記憶裏那般病弱憔悴。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那麼真實。

“難不成……”一個荒誕的猜想隨之而來,她被端王府那座囚籠困住時,會時常望著天空中自由自在飛翔的鳥兒,幻想她還未出閣時,是多麼肆意暢快,如今這一切都是真的嗎,難道她回到了未出閣時?

大病未愈,過度優思,一時間方稚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

“將軍、夫人放心,小姐如今已無大礙,現下隻是睡著了,繼續喝藥靜養,不日便可痊愈。”趙太醫診脈後說道。

聽太醫如此說,屋內幾人才將懸著的心放下。

“多謝趙太醫神仙手段。”方承奕引太醫出去。方語則到小廚房盯著,煎藥熬粥。

“孫嬤嬤,你去老太太那通報一聲,就說三小姐無事,讓她老人家放心。”何月如吩咐完,心疼的望著床上的女兒,用手摸摸方稚的額頭:“嗯,終於沒那麼燙了。”

天蒙蒙亮,將軍府下人便忙活起來,昨夜又是大雪,府內銀白一片,風淒冷冷的刮著,倒顯得屋內格外溫暖。

方承奕早起進宮去了。何月如擔心女兒,昨夜就歇在遮月閣的小榻上,現下正吩咐下人簡單洗漱一番。

方語將藥和粥熬好,用小爐子煨在火上,隨意眯了一會。便來到遮月閣,小聲吩咐下人將院內積雪清理幹淨。

方語望著妹妹,秀眉皺成一團。床上少女雙目緊閉,麵色蒼白,沒有一點血色。

“母親,先用些東西吧,別把身體熬壞,妹妹已經退熱了,想來很快就能痊愈。”母女二人隨意用完早飯,床上的人便有了動靜。

方稚頭腦昏昏漲漲,但她記得在夢裏好像看見爹娘和姐姐了。抬起手臂試圖起身,卻頓感周身無力、四肢酸軟,汗早將全身浸透。

夢,哪來的夢,她不是死了嗎,死在秦宥安懷裏。

床上的人奮力睜開眼,入目便是弦絲雕花架子床,藕粉色紗幔垂下,再望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