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的看門老仆認得衛鑠,躬身一禮,略帶訝異地道:“女公子原來無恙,真是太好了。老兒這便去通報一聲。”
不一會兒,一個麵目清秀卻帶著幾份輕佻的青年公子哥和老仆一齊出了來,此人正是王濟庶出的兒子王卓,由於王濟長兄早亡無子,王濟的正妻常山公主又不能生育,王卓這個庶出的兒子,已經成了王渾一家的後繼。
“原來是衛姑娘,有請。”王卓笑吟吟地看著衛鑠,神情中似乎帶著異樣,伸出右手輕輕一展,彎下腰來,顯得極為重禮。他由於是庶出的身份,自幼為常山公主輕看,而父親王濟又縱情聲色犬馬之中無暇理他,使他從小就有了一種莫名的自卑感,因此在待人接物時王卓經常會刻意表現自己的貴族氣派,卻經常顯得虛偽做作,讓人感覺很不舒服。方才的動作,竟讓毛騰有了遇到了宦官的感覺。
王卓看到毛騰,似有不快地問道:“衛姑娘,這位是?”
衛鑠張開嘴來,卻怔住了,原來她卻還不知道毛騰叫什麼名字。隻是訥訥地瞅著毛騰,毛騰爽朗地一抱拳,道:“某姓毛名騰草字公舉,現為越騎右部司馬。”
衛鑠向王卓點了點頭,王卓卻禮貌之意頓掃,冷哼一聲道:“原來是個兵家,在下王卓,字孟穎。現為給事中。”兵家是當時對軍吏的一種帶輕蔑色彩的稱呼,並不是諸子百家中兵家那個意思,大概也就是“當兵的”這個意思。毛騰每次聽到別人這樣稱呼,總是覺得刺耳。而給事中這個官職雖然並不是很高,但位列中樞,是世家子弟入仕的濫觴,能做給事中的,如果不是博學的鴻儒,那一定就是世家的公子哥了。
“衛姑娘怎麼跟他在一起?當初楚王瑋謀反,派兵逼我祖父執掌朝政,被我王家數千家丁轟出門外。我可是不怎麼喜歡營中的兵家。”王卓毫不避諱地道。
楚王請王渾輔政被王渾拒絕,這個事毛騰也聽說過。不過可是另外一個版本,楚王派人去請王渾,王渾窩在家裏裝病不出,楚王便派人強行去請,結果王家出動家丁千人,將府第保衛得像碉堡一般,楚王怕事情鬧大這才作罷。而轟出去這種事,可真是無稽之談了。
毛騰見這公子哥似乎不待見自己,冷笑道:“衛姑娘身份特殊,所以我這個小小的兵家就護送他過來,免得有些人家丁上千卻連這個都做不到啊。”
王卓聽他語帶諷刺,頓時有些氣惱,上前一臉殷勤地走到衛鑠旁邊,拉住了她的手臂道:“祖父最欣賞太保的書法了,衛姑娘深得太保真傳,祖父見了你肯定很高興呢。”衛鑠強笑一下,推開他的手臂道:“我……我是來看仲寶(衛璪字仲寶)和叔寶(衛玠字叔寶)的。”
王卓有些失望地看了衛鑠一眼,毛騰偷瞄在眼裏大覺愜意。隻聽王卓又道:“仲寶和叔寶都在,自從我和二弟成年,祖父好久沒有寵過小孩了,他們倆都跟祖父在一起。”
衛鑠行禮道:“那勞煩王公子了。”王卓回頭看著毛騰忽地道:“那軍司馬,我王家內宅可不是尋常人都能進去的。你且再外頭客房候著。”
毛騰道:“我還有要事要跟令祖商量,就不去客房了。”
王卓眉頭一皺,暗想你一個小軍吏能有屁事和朝廷重臣商量,真是癩蛤蟆打嗬欠好大口氣。正欲給毛騰臉色,可是衛鑠低聲道:“王公子,毛司馬好歹也是客人,你就讓他進去吧。”
王卓頓時又換上笑臉道:“既然衛姑娘這樣說了,我們也是親戚,就不見外了。好吧軍司馬,你也進來。”
京陵公府第極為闊大,內園也有數畝。王卓領著衛鑠毛騰二人到了內堂,隻見一個鶴發童顏的老翁,身穿著蜀錦紫袍,手握著一支毛筆,一絲不苟地伏在案桌上寫著字。王卓呼道:“祖父,衛茂猗衛姑娘來看您了。”
那紫袍老翁正是平吳的名將司徒京陵公王渾,王渾慢吞吞地轉過身來,看著衛鑠,忽然莞爾一笑,說道:“聽聞伯玉(衛瓘字伯玉)兄遇害,老夫痛心之至。想不到茂猗你這孩兒卻無恙,真是老天有眼。快來看看,老朽這幾個字,寫的如何?”
毛騰眼神極尖,看到王渾握筆的手不時地抖動,暗想這老頭怕是得了帕金森氏綜合征了,手抖得這般厲害,還寫什麼毛筆字啊。抬眼又看了桌上的字,卻是蒼勁有力,筆鋒幹練,頓時忍不住撓了撓頭,暗想這老頭還真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