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南忙把半開的窗戶關好,往炭盆裏添了些炭,又伸手,想抽走那本書。
他覺得奇怪,少爺看了一晚上書,怎麼還是翻在最前麵?這本書一定很難懂。
他剛一動作,葉浮沉猛地醒了過來。
小南被嚇一跳:“少爺?”
葉浮沉直勾勾盯著他看了一會,目光逐漸清明,睫毛迅速覆下:“什麼時辰了?”
“剛過亥時三刻。”
葉浮沉點點頭,端起茶杯一飲而盡,重新執起書卷:“你去睡吧,我這裏不需要人了。”
“可是少爺還沒睡。”
“我多看會書,乖點,快去,小孩子多睡才能長高。”
小南步出寢屋,關門前朝內投去一眼。
葉浮沉坐在那一動不動,燭光點在他眉梢眼角之間,那張絕世姿容的臉說不出的落寞。
可他一個年少將軍,從小錦衣玉食,平日裏也總是笑眯眯的,這麼好的人,有什麼落寞的呢?
小南搖搖頭,覺得自己實在想多了。
屋外的腳步聲慢慢離去,葉浮沉盯著“序言”二字。
這一晚上,他幾乎要將這兩個字看出花來,腦子像生了鏽的齒輪,死死卡在某處,遲遲無法動彈。
遙遠的天際豁然響起炸裂之聲,葉浮沉想,子時了,皇宮夜宴該結束了吧。
不知道今年放的煙花是什麼樣的;
不知道徐大廚有沒有做拿手的鱖魚;
不知道他的父親在宴席上會不會想念自己。
……
不知道那個人還會不會來。
天邊的熱鬧還在繼續,葉浮沉猶自發著呆。
忽然,豆大的燭苗劈裏啪啦,爆了個極響的燈花,同開門聲一道,壓在葉浮沉短暫凝滯的視線上。
齊望山披著燭火,淩厲的雙眸透出些許疲憊,一腳踢上門,走到桌前,將葉浮沉拽起。
被壓在床上的時候,葉浮沉心想,他終究還是來了。
淩晨,葉浮沉從昏沉中醒來,還未動作,胸前橫過一隻胳膊,將他壓住。
齊望山沉聲問:“你要做什麼?”
葉浮沉:“陛下累了吧,多睡會兒。”
“朕是很累。”齊望山壓著他不讓他動,“若你每日隻能睡兩個多時辰,吃飯睡覺都想著不計其數的事,還有人偏要給你添堵,你如何想?”
葉浮沉緘默無言。
兩人在床笫之間,距離隻有分毫,氣息交融在一起,像耳鬢廝磨的情人低語。
葉浮沉忽然想,如果此時兩人一起死了,大概也算一件好事。
天色微曦,齊望山起床洗漱,孫義帶人準備了吃的,兩人共進早膳。
飯過半局,齊望山說:“你還打算在院子裏種茶花麼?”
見葉浮沉點頭,他淡淡笑道,“朕還以為你會想離宮走走。”
葉浮沉一愣,心頭大為震撼:“我可以嗎?”
“原本是不行的。”齊望山似乎心情很好,絲毫沒在意葉浮沉的態度,“隻是昨日葉將軍問起你的狀況,朕覺著該給他這個麵子。”
齊望山說到做到,表示葉浮沉當天就能走,但:“朕隻給你半月時間。”
葉浮沉:“微臣想帶著小南。”
“你的人,你自己決定。”齊望山端起酒杯,“隻有半月。”
新年的午後,葉浮沉帶著小南離開皇宮,第一個目的地自然是葉府,父親離家拜年,葉叔和幾個看著他長大的長輩拉著他噓寒問暖,暗自垂淚。
葉浮沉再三保證自己過的極好,一來二去的到了晚膳時分,他讓葉叔帶小南去吃飯,獨自一人去外出吃飯。
葉府對麵的“百悅居”比葉浮沉年歲還大,菜色繁多價格公道,葉浮沉從小在內廝混,進酒樓如進自家廚房。
新年伊始,酒樓座無虛席,葉浮沉有些失望,準備先回府。
這時有人出聲喊住他:“這裏有空位,兄台若不嫌棄,一道喝兩杯。”
那是個同他年齡相仿的男子,紅衣長褲,麵容端正,神情閑適姿態放鬆,一看就是位相當好相處的人。
葉浮沉四下一掃,確定是衝自己說的,不由笑道:“多謝。”就在那人對麵坐了下來。
桌上已放了四個盤子,都是下酒的好菜,那人手裏拿著一個酒葫蘆,也並非百悅居之物。
葉浮沉有種感覺,這個人一定很懂得酒。
這時,男子開口:“在下顧平野。”
葉浮沉笑道:“葉浮沉。”
“好名字。”顧平野抄過酒杯,“自己釀的酒,葉兄嚐嚐。”
葉浮沉頷首道謝,拿酒杯時袖口拖曳,在顧平也指尖擦過。
顧平野忽然頓住,一把抓住他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