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外麵的將士今日確實興奮了許多,一直到二更天才完全靜了下來。
明燭歇在耳房裏,很識相的沒有打擾她們。
林霧披著江無盡的寢衣側臥在她一旁,撐著腦袋和江無盡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最後一頭栽進江無盡的懷裏睡著了。
江無盡卻被她一腦袋生生給砸清醒了,頓覺無奈。於是她有一搭沒一搭的輕輕撫著林霧的脊背。
想了許久事情才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林霧不知道夜裏睡時造了什麼孽,被子大半掉在了床下,把江無盡深深給凍醒了。江無盡沒脾氣,值得把林霧連人帶被子一同給往自己這邊拖拖。
再把被子重新鋪好,悄悄起床盥洗,林霧似乎聽到了動靜,睜開眼看了會兒江無盡,看著看著又睡著了,待到林霧睡到日上三竿時,江無盡已晨練完坐在書房讀書了。
在一旁灑掃的明燭,一見著林霧醒來便上前伺候了,林霧盥洗完便便乖巧的撿過了江無盡放在一旁的書,隨意坐在桌塌的另一邊,一同看起了書。
這邊江無盡卻將書合了起來:“用早膳吧。”
食物的香氣恰到好處地從隔間傳來,林霧跟著江無盡轉過了幾扇畫屏,便見著幾盤清粥小菜擺在桌上,蒸騰的霧氣折射出透過窗欞的陽光的形狀。
“你怎麼沒先吃?”林霧有些不好意思,現在確實有些晚了。
江無盡示意林霧坐下:“想和你一起。”
兩個剝好的白煮雞蛋、一小碟鹹菜、兩盅雞湯、一碗皮蛋瘦肉粥和一碗顏色比較詭異的粥。很清淡很隨意的早餐,樸實無華,林霧覺得還挺舒服。
“你喝的這是什麼粥?”林霧皺了皺眉:“看起來不是很好喝。”
江無盡端起碗喝了一口,麵部表情有些扭曲,然後喝了口一旁的茶水,才說:“很難喝,一種藥草,煮成湯藥更難喝,軍醫說煮成粥還能下口,這就是了。”
林霧憑空失去了胃口,卻見江無盡夾了一小口鹹菜又喝了一大口粥,林霧靜靜地看著,一瞬間覺得眼前的飯菜都索然無味了起來。
眼見著江無盡一鼓作氣喝完了粥,又忙吸溜了一口雞湯,隨後微微笑了起來,對著林霧道:“雞湯好喝,你嚐嚐鹹淡,今日的口味偏淡,怕你不喜歡。”
林霧舀了一勺雞湯,確實味道不錯,於是一遍喝著一邊點了點頭。江無盡喝雞湯時斯文許多,一小口一小口的,似乎還要品品味道。
林霧一邊用眼神瞟著認真吃飯的江無盡,一邊伸出筷子,戳起白煮蛋沾了沾湯吃。
她看到江無盡咽下口中的湯水,用帕子擦了唇角的湯汁,有些隨意地發問:“你是薑國人吧?”
這一問如驚雷乍起,林霧笑了起來:“怎麼這麼問?”
一時間竟然沒明白自己是哪裏露出了破綻。
“平南國貴族有禮節,不許用筷子紮破食物。不過因著這個禮節,這裏的菜色根本不會有白煮雞蛋這樣難夾的食物。”
江無盡夾起雞腿咬了一塊,慢慢地咀嚼著,似乎沒打算步步緊逼,給了林霧狡辯的機會,可正當林霧想開口時,江無盡又說:“雞湯裏放了一味薑國特產的香料,放得很少,但土生土長的平南國人能嚐出怪味。”
林霧這飯吃得索然無味,甚至有點生氣,她憤憤然又嚐了口雞湯,心知自己還能狡辯,卻已經沒有爭辯的意義,她敗在了細節上。有些不高興地發問:“那你呢,跟呂家又是什麼關係?”
後腰上的蓮花烙印處隱隱作痛,江無盡坦誠道:“我是私逃的呂家家奴。”
完全在林霧的意料之中,烙印家紋在薑國意味著重罪之身發配充奴,是剝奪一切的重刑。
可江無盡二十歲時已在平南國功成名就,十四歲已參軍。再說十年前呂家被抄時,江無盡也才十二歲,薑國罪不及幼童,此事不合規矩也不合道理。
林霧素來對過去的事情記憶寡淡,她第一回見到那枚蓮花烙印時,以為是自己記錯了。
雖然母親一族與呂家素有私交,年幼也曾去呂家宅邸和表親一同玩耍,也正因此呂家被抄一事對年幼的林霧而言,不亞於一場血腥風暴,那時林霧第一次世間事的殘酷,也是父親第一次正式的教會他們什麼叫大義滅親、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記憶翻湧,那是林霧初次嚐試著抹滅自己的私情,用理智去共情陌生的平民,去用“民”的角度看待呂家。
然而見林霧沉思不語,江無盡心情有些糟糕。
此事她從未與人提過,無論在薑國還是平南國,家奴私逃都是不合律法的,她從不敢提自己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