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顧蓁蓁已經病了十來天了。今年天氣格外冷,入冬以來,大雪一場接一場,她身子骨本來就弱,家裏的炭火又要先緊著老太太、相爺、夫人、大公子、二小姐、三小姐,最後落到她這個喪母的大小姐這裏已經所剩無幾了,隻能盡量省著用,但再怎麼省到冬月底還是用光了,沒了炭,屋子裏跟冰窖一樣,外麵多冷,屋子裏就多冷。

顧蓁蓁吃了幾副藥也不見好,躺在床上腦袋一直昏昏沉沉的,半夢半醒間,腦袋裏浮現出許多往事。

春末的午後,她吃過娘親手給她做的青團,趴在娘的膝蓋上,頭頂是一串串芬香撲鼻的洋槐花,耳邊是娘溫柔的呢喃,春風輕輕拂過,落下一片片雪白的洋槐花,她伸手接住,娘說她要是能接一碗,晚上就給她做洋槐花餅。

她的娘會唱好多好聽的小曲,還會做好多美味的食物,手把手教她念書識字,她調皮搗蛋,娘也不生氣,總是掏出帕子,溫柔地給她擦臉,刮刮她的小鼻子,說她的臉像花貓。可畫麵陡然一轉,娘被放進了那黑漆漆冷冰冰的棺材裏,後娘帶著閨女進門,很快她爹有了兒子,小女兒,一家子其樂融融,隻有她是個外人。

顧蓁蓁眼角滑下一顆晶瑩的淚珠。

忽然,砰的一聲,門從外麵打開,一股寒風灌進沒有熱氣的屋子裏。

“晦氣,外麵張燈結彩,喜迎秦王殿下,我們卻要守在這冷冰冰的地方伺候這個病秧子,真怕她把病氣過給我!”大丫鬟琴兒一屁股坐在桌子邊,不滿地抱怨道。

冬兒膽子比較小,連忙怯生生地勸道:“琴兒姐,你小聲點,別被大小姐聽到了。”

琴兒嗤之以鼻:“她算哪門子的大小姐。病了這麼久,府裏有誰來看過她嗎?有誰問過一句嗎?要不是夫人心善,讓管家請了大夫,她早跟她那個死鬼娘去地下作伴了!”

話音剛落,旁邊的冬兒忽然傳來一聲驚呼!

琴兒剛舉起茶壺給自己倒水喝,聽到聲音,手一抖,茶水潑了出來,打濕了她的袖子。

她趕緊拿帕子出來擦,然後不滿地訓斥冬兒:“叫什麼叫,叫喪啊?”

冬兒臉色發白,指著床榻,結結巴巴地說:“大,大……”

“大什麼?”琴兒扭頭,就對上了床榻上顧蓁蓁血紅憤怒的視線,頓時心虛地垂下了頭,但隻過了一瞬,她又昂起了下巴,撇嘴,不屑地看著顧蓁蓁,大小姐又怎麼樣,她可是夫人派來的。

顧蓁蓁知道,因為母親去世了,父親不重視,祖母不待見的緣故,家裏的下人也不拿她當回事。但他們怠慢她就算了,詆毀她娘不可饒恕。她娘是世界上最好的娘,也是對她最好的人。

“扶我起來穿衣!”顧蓁蓁越過了琴兒,看向相對老實的冬兒。

冬兒趕緊說:“大小姐,你還病著呢?外麵天寒地凍的,天又黑了,有什麼事你吩咐奴婢吧。”

顧蓁蓁麵無表情地看著她:“你是大小姐還是我是大小姐?莫非你也不聽我的話了?”

冬兒連忙搖頭,將顧蓁蓁扶了起來,又去櫃子裏拿了冬衣出來給顧蓁蓁換上,最後又拿了一件紅色的披風給她披上。這件披風是四年前給紀雪依做的,她不喜歡就丟給了顧蓁蓁。這幾年顧蓁蓁個頭竄高了一些,披風已經有些小了,不過櫃子裏也沒更暖和的披風,隻能將就。

伺候顧蓁蓁穿好了衣服,冬兒抽空覬了她蒼白虛弱的臉一眼,低聲問:“大小姐,這麼晚了,您要去哪兒啊?”

顧蓁蓁不答反問:“秦王殿下來了?”

此言一出,冬兒手一個哆嗦,頭垂得更低了,不敢言語。

倒是還坐在桌旁的琴兒滿不在乎地揚起了嘴角,意有所指地說:“是啊,今天可是二小姐的生辰,秦王殿下特意來給二小姐祝賀生辰的,府裏可熱鬧了。可惜大小姐生病了,沒法參加。”

顧蓁蓁臉色越發的蒼白。她病成了這樣,她的未婚夫,沒來探望過一次,反倒有空特意來給她的繼妹慶生,這意味著什麼,已經很明顯了。

說起來,她跟秦王的這段婚約也是因緣巧合。當初秦王母親樓貴妃初入宮還隻是個才人,隨陛下去避暑,不知怎麼落水了,是顧蓁蓁的娘跳下去救了她。樓貴妃隨後被查出有孕,感念顧母的救命之恩,又看顧敬安乃是新一屆狀元郎,深得陛下看重,前途不可限量,就給還在肚子裏的小皇子和她定下了娃娃親。

次年,兩個孩子相繼出生,正好一男一女,雙方便正式交換了信物,定下了婚約。

四歲那年,她娘親過世,樓貴妃還將她接進宮中住了三年,對她細心照料,直到七歲,樓貴妃以男女七歲不同席,她跟秦王都長大了,哪怕有婚約,長期住在一座宮殿也不合適為由,將她送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