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曆四十年。
炎炎夏日,烈日焦灼。
毒辣的陽光打在元錦妍身上,仿佛要將她曬化。
她的手腳拖著重重的鐐銬,艱難前行著,額間冒出的汗水聚集在一起,劃過右臉那道猙獰的傷疤,順著臉頰大顆大顆滾落下來。
身邊看守她的士卒們顯然也累了,帶隊的人腳步一頓,右手一揚,大聲道:“休息片刻。”
士卒們紛紛放下兵器,坐在就近的大樹下開始啃幹糧。
元錦妍癱坐在樹蔭下,為之後的流放之路補充體力。
帶隊的人走至她麵前,破天荒地丟給了她半塊饅頭。
“今日是封後大典,這是皇後娘娘特意賞你的。”
士卒看也不看她一眼,說完便走了。
皇後?
元錦妍自嘲一笑,上揚的嘴角牽動著右臉那巨大的傷疤,顯得格外可怖。
一個月前,這“榮國皇後”的頭銜還是她的專屬,這榮國江山亦是她替祁寒打下的。
當年十六歲的她貴為公主,甘願下嫁於還是小小侍郎的祁寒。
她盡心盡力輔佐夫君一路高升至右相,又陪他一同被貶至涼州,甚至為了他一手覆滅自己的國家。
可她為祁寒奔走建國立業之時,他隻管坐享其成,甚至還封了一位秦美人。
那秦美人眉如遠山,眼若秋水,一副我見猶憐地模樣,嬌弱得能滴出水來,與她果敢獨立的性格截然相反。
但男人就喜歡這樣的女子,祁寒也不例外。
僅僅半年時間,秦問從美人一路升至貴妃,而她與祁寒卻越來越遠。
到如今,她的皇後之位已被那秦問奪去,自己卻背負著“謀害聖上”的罪名,踏在這茫茫流放途中。
細細想來,祁寒從頭到尾都沒有真心愛過她,隻是將她作為自己晉升高位的工具。
隻有她,錯付了真心。
她撿起地上的半塊饅頭,雪白的表麵已經沾上了些許泥土。
她毫不嫌棄直接一口咬下,幹裂的唇角伴隨著咀嚼的動作微微滲出了血,卻絲毫不影響她進食的速度。
就在元錦妍用力把最後一口饅頭咽下肚時,不遠處的草叢裏“嗖”地飛出一支箭矢,離她最近的士卒應聲而倒。
盡管榮國已平定多年,元錦妍仍能下意識感知到潛在的危險,她立馬起身躲至樹後。
士卒們手中的幹糧還未啃完,慌亂地拿起武器,警惕著四周。
空氣凝滯了片刻,一群蒙麵人突然從四周鑽出,與士卒們打成一片。
元錦妍眼看著士卒越來越少,果斷跑向後方的密林深處。奈何鐐銬的聲響太大,蒙麵人見她逃跑,立馬追了上來。
她拖著沉重的鐐銬,用盡全身力氣拚命向前奔跑。
她知道,這些人的目標是她。
但蒙麵人顯然是算計好的,一路將她追趕至密林盡頭,那裏,是萬丈深淵。
元錦妍停在懸崖前,轉過身定定看著黑衣人。
“你們是秦問的人。”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先蠱惑祁寒以“念及夫妻情分”為由免她死罪,再雇人埋伏於流放途中將她殺害。
既贏得了賢良的美名,又可以徹底解決她這個後患。
這正是秦問的慣用手段。麵若嬌人,心如蛇蠍。
恐怕,祁寒也是知道的吧。
他卻放任秦問如此作為,是忌憚自己會用同樣的方式將他苦心算計得來的一切奪走麼?
她苦苦一笑,隻怪她白生了這雙眼,連個這麼大的白眼狼都識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