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敘四十三年,早春。
咋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古語說的好,此時雖然萬物都蓬勃待發,可春夜裏那一絲寒意偏生攪合的人不好安眠。
不過,今夜卻是注定無眠了。
嫻妃處,一盆盆熱水被親近的宮女們接連著端進端出。
女人滿頭是汗,她的嘴中死死咬著一塊白色的錦帕,手上抓著景園的手。大宮女的手此刻已經被她抓的紅腫,但是除了錦被摩擦的聲音以外,此處沒有任何一點其餘的動靜。
說後來的周皇後能忍,甘居妾妃之位十餘年才熬出頭來。可是她這輩子最能忍的恐怕就是那一夜……哪怕宮開十指,她也一聲都沒有吭。
不知過了多久,孩子終於落地。
產婆剛想提著十四殿下的腳將人拍哭,好讓孩子嘴中嗆的血水都吐出來。床上的宮妃撐著最後一絲力氣喝止了這個行為。
她疲憊極了,顫抖著手幾乎無法使上任何一絲力氣。
嫻妃讓景園把孩子放到她的枕旁,女人拉過那個繈褓,用布蓋住了嬰兒的嘴。
她疼的失去了理智,但是半分沒有忘記自己的打算。
她一雙含情的美目中此刻是癲狂的喜悅,和微不可查的野心。——她的孩子,是她想要的性別。
景園知道娘娘終於如願,跪在地上磕著頭:“恭喜娘娘,賀喜娘娘!”
產婆沒有急著討賞賜,猶豫著提醒還是要讓嬰兒哭出來,若是一直捂著怕是要落下病根的。
她剛開口,就被那個冰冷的眼神震懾地無法繼續說話。
當視線落回到那個男嬰的時候,嫻妃神色又刹那間溫柔起來:“生在春天的孩子,本宮要叫他晟。”
“興盛燦爛。”
“光明偉岸。”
嬰兒剛出生就被平放著,此刻似乎嗆了什麼,臉色有些不好。嫻妃卻像什麼都沒有看見一樣,一直用那種……期盼、滿意的眼神看著那男孩。
是男孩啊,怎麼看也看不夠。
“這是我的孩子,齊國未來的王。”她這麼說道。
送來紗布和熱水的宮女一時被嚇到,手中的銅盆滑落,掉在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景園的臉色白了一瞬,她的頭更低了,連呼吸的聲音都不敢發出。這宮女此刻摔了東西,這不是成心給娘娘添堵嗎?
小宮女也意識到自己的錯漏,連忙叩頭請罪:“娘娘饒命,奴婢死罪,奴婢死罪。”
嫻妃此刻心情好像不錯,她說:“這殿內血腥氣重,你受不住,也是情有可原。”
小宮女露出劫後餘生的喜意,卻沒有發現景園姑姑神色中一閃而過的同情。
“你下去吧,等會記得領賞。”
小宮女叩了頭,匆匆收拾了東西出去,不知娘娘會賞些什麼。若是能得了大恩典出宮嫁人,她擔驚受怕這些年也算是值得了。
室內,
嫻妃抱過孩子,笑嘻嘻地問景園:“好景園,這些婢子為本宮接生出了一個皇子,本宮該怎麼賞她們呢?”
景園知道娘娘的脾氣秉性,低聲說道:“一切全按娘娘心意。”
嫻妃的眼神不帶溫度掃過這個還算識趣的大宮女。
“那就……賞她們的家人,一人百兩的安置費吧。”
接生婆倒吸一口冷氣,跪了下去,她知道自己撿回了一條命。卻再也不敢開口提給十四皇子擦嘴拍嗝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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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貴妃娘娘,親恩殿的那位殿下已經幾日不吃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