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哪裏？
我應該已經死了吧……
可我應該灰飛煙滅才對。
這裏究竟是什麼地方？
………
“你醒了？”
這聲音有些縹緲，似乎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的一般。
“喂？喂？沒醒啊……”
這一次，這聲音似乎近了一些，仿佛就在我耳邊。
我嚐試著，睜開眼。
四周，是暖洋洋的燭光，竟讓人覺得有些溫暖。是家裏嗎？對了，阿爹阿娘呢？他們怎麼不在？
不對……
榠……穀翎……
記憶一點點湧來，我也徹底清醒了過來。陰沉的天空、如刀劍般的毒雨、寒風呼嘯的庫什走廊……
女人悲戚的哀嚎，男人視死如歸的怒吼，成千上萬的榠戰士在庫什走廊戰到了最後一刻。一閉上眼，便是那滿眼可怖的紅。
是啊，我的族人都已經死了，這一切都是被我害的。
“姑娘？姑娘？你還好嗎？”
麵前的男人頗好奇的看著我。他是誰？是來殺我的？
我伸手一抓，胡亂間抓到了床邊的骨刃，猛的架到他的脖子上。
男人被嚇得一動不敢動，滿臉堆笑著說：“姑娘，你這是做什麼？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你可不能恩將仇報啊！”
男人這話提醒了我，我將骨刃收了回來，看到這骨刃，有些東西在我眼前閃過，如噩夢般，揮之不去。
庫什高地上的事，似乎剛剛發生，又恍如隔世。我閉了閉眼，一切都還是那麼記憶猶新，那麼真實。
他就那樣死死握著我的肩：“沐枳，你沒事嗎？有沒有哪裏受傷？”這個我曾經最信任最依賴的人，似乎在確認我究竟是還活著，還是同我的族人一般死去，仿佛榠所遭受的這一切苦難都與他無關。
我靜靜地看著他，看他還能說出些什麼來哄騙我，不過，都不重要了。他的白色衣衫上沾滿了凝固的血，我不願意去看，我再清楚不過那是我阿爹的血。
“沒事……沒事就好……”他將我攬入懷中，緊緊抱住我，“我到處都找不到你，我還以為你也……”
他那未說出口的半截話硬生生斷了下去。
他錯愕的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口那不斷溢出來的鮮血，最終將目光停留在我身上。
他整個人都僵住了一般，我掙脫開他，後退半步，將那刀，從他的胸口中拔了出來。
不知為何，我竟不爭氣的落了淚。
“骨刃……”他認出了我手中的匕首，啞著嗓子看我。多麼可笑，曾幾何時，我與他還曾經談論過這骨刃。我和他都清楚，被骨刃所傷，下場便隻有灰飛煙滅。
我張了張口，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為什麼……”他抓住我的手腕，雙眸直直的盯著我，奈何骨刃已在發揮它的作用，他已是無力回天。
“你清楚，離珩！你比誰都清楚！”我甩開他，嘶吼著，極大的痛幾乎將我整個人撕碎，“我曾經那麼相信你，我阿爹阿娘也那麼相信你！我哥哥曾把你當親兄弟啊……”
“可你呢？一切的一切都是你帶來的！是你背叛了我，背叛了我的族人！”
風聲在耳畔呼嘯，離珩看我的眼神悲哀而絕望，可那又如何？他是殺死我阿爹的凶手，是害得榠萬劫不複的罪魁禍首。
被骨刃刺中，他最終難逃一死，這是他應得的。
我看著他緩緩倒了下去，真的，就那麼倒了下去。他身上的氣息開始消散，像塵埃般，隨風而起，漸漸四散而去……
我試圖抓住那漸漸淡去的一縷青煙，可終究是無果……
原來，這便是，灰飛煙滅……
他，連同我與他經曆的種種，一起消失了。
……
可為什麼，我會活下來，還被麵前這個男人所救？我本該灰飛煙滅才對。
一切本該在庫什高地結束，離珩死後，我便用骨刃了結自己。骨刃劃過脖頸，我也會同他一樣，隨風而逝，落入萬劫不複。
畢竟，他確是我曾經唯一深愛過的男人。害榠滅族，我不會原諒我自己；親手殺了他，我同樣不會原諒我自己。
哪怕他滅了我全族，害死我至親，我也曾愛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