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30章 生疑(1 / 2)

“裴懿呢”,我靠在塌邊,接連不斷的變故已攪得我心力交瘁,隻悄聲問著婉兒,“裴家的女眷,可是入了掖庭?”

婉兒輕輕歎息:“裴家是謀反之罪,你說呢?”

一連數日,我不願去想裴懿的情狀。薦福寺一麵,寥寥數語,竟是他最後的模樣。

裴懿的話依稀垂在耳畔,吳郡陸氏的身影在我眼前恍惚顯現,關於玉娘的交代似在嘴邊。

我看了看婉兒,低頭輕聲道:“你因詩才被太後從掖庭放出,我因賢首國師稱讚,或許又是太後對陛下和廬陵王的牽製,免於籍沒掖庭。可是裴家、程家呢?千千萬萬的官家女眷,又有幾人能像你我一般幸運?父兄或為奪權、或為名聲,卷入爭鬥之中落得身首異處,雖亦慘痛,卻也是他們所選之路。可內宅裏的娘子們,什麼都沒有做,卻被毀了一生。”

“這世間本就對女子不公,故而能在女子中出人頭地者,更值得敬重。況且”,婉兒的神情似有鬆弛,“獲罪之族,往往女子才能留得性命,哪怕身在掖庭,也總好過流放慘死。這是你我當慶幸、當珍視之事。”

能在絕境處求生,更曉得因勢而動、趨利避害。也許,隻有她這般的人物,才能活在宮闈朝堂之間吧。

“團兒”,婉兒悠悠道,“聽我一句。有些事你不願想,已是不能了。你若想在太後身邊好好活著,再見到廬陵王夫婦,就不能隻再一味做小伏低了。”

我內心觸動,疑惑地看向她:“你覺得,我阿姊他們還能回來?”

婉兒對上我的眼睛,雙眸的濕意一閃即過,嘴角扯出上揚的弧度:“廬陵王與明允不同,想再回來並非不可能。”

婉兒已不是第一次勸我,我也並非看不透。對太後而言,我擅注經佛理固然是好,可若政見卓群,助她一臂之力,方能長久在她身側。

可我不是婉兒。我既無心於政局,亦無廟堂之才,貿然表意隻會自掘墳墓。

那我……我還能做些什麼呢?

心中一團亂麻,千頭萬緒,又不知作何打算。我靠在婉兒身側,在愈發蕭冷的初冬緩緩睡去。

今日太後的心情極好,我踏進珠鏡殿的時候,她正同宜孫笑得輕盈,抬頭看到我,伸手道:“快來,宜孫舉薦的廚人果然妙極,你們隻怕都沒嚐過這樣好的櫻桃畢羅。”

櫻桃畢羅,屬西市做得最好。我雖不喜甜食,卻也嚐過許多,豫王府和大明宮裏的,皆是外麵好看,裏頭卻甜膩得過頭了。

案前的畢羅盛在青色的琉璃碟上,紅白交映,晶瑩剔透,竟比往日宮裏的還要精巧些。我舉箸夾起,輕咬一口,立刻被涼絲絲的櫻桃濃漿包裹著,雖亦有糖霜,卻沒能奪了櫻桃本來的清甜,甚至那一絲桃仁般的微苦也在舌尖悠悠轉圜。

我驚喜道:“太後抬愛,我竟不知櫻桃畢羅還能做成這般。隻是這大冬日,怎的還有新鮮的櫻桃?”

畢羅裏雖是櫻桃漿液,可這鮮嫩透著草香的味道,絕不是平日存下的櫻桃漿。

“若是有心,自然能將鮮櫻桃存下來”,宜孫笑得透出得意神色,“暮春櫻桃七八分熟時,放到冰室裏頭,要吃時再同冰一起搗碎了,方能如此。”

我知宜孫素來擅擺弄些子景,不料竟也在吃食上這般上心。

嘴角的櫻桃餘韻未散,一個嬌笑著的小娘子躍於眼前。我心裏一動,趁著太後快活,向前道:“團兒想討個賞。太後可否再賜我一碟?”

太後笑著擺擺手:“你這第一次討賞,我還能駁了不成?不過,可不能白賞你。”

我看太後極為輕快,倒也未有憂心。

“用心收拾經卷,我們不回長安了。”

太後詔令,明年改元垂拱,以洛陽為神都。

我雙手捧著瓷碟上的櫻桃畢羅,步履焦急。太液池冰麵朦朧,映著模糊的雲與日光。

“從敏!”我跑進她的內室,匆匆喊道。

朱紅的身影盈盈款款,幽黑的眼瞳聚於身前。

“我好想你”,她的雙臂環在我的頸間,輕輕地。

我的手上還端著那盤畢羅,慌忙間隻得將兩臂張開,以免她撞翻了瓷碟。

“你看我帶了什麼給你”,我怕她哭,一麵輕拍著她的背,一麵興高采烈地笑著,“先嚐嚐看啊!”

她這才放開我,目光移至我尷尬舉著的右臂,一愣一喜,隨即便伸手拿起,竟也不喚侍女來。

心裏一軟,我被她的樣子逗笑,忙說道:“都是給你的,你急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