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回雪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見一個和尚時不由得蹙起了眉。
“佛子不是說不能答應我的要求嗎?怎麼還是進來了?難道這一會兒的功夫,便又能將佛骨請出了?”
觀空雙手合十,念了聲佛號。
“貧僧雖然無法請出佛骨,但此前的路徑,尚能與施主同行。”
江回雪和觀空站在摩肩接踵的街道上,說話聲,嘻笑聲,吆喝聲從他們耳邊擦過,然而卻沒有一個人對站在街心的二人投來一絲一毫的注目。
“入摩羅地層,需得消除煩惱根,變貪嗔癡三毒為戒定慧。防非止惡、息慮靜緣、破惑證真。”
“不過看樣子,江施主已經過了第一關了。”
在觀空進來之前,九鼎之尊、無上道途、堆金積玉、良朋美眷皆燈影幢幢般在江回雪眼前過了一遍。她並非不喜愛,但也說不上沉溺貪戀。
之後被剝奪眼、耳、鼻、舌、身、意六識方才是險之又險,江回雪如同被製成了甕中的人彘,什麼也感受不到,而屋內卻是賓朋滿坐,聲色犬馬。若是這一關的時間再長一些,江回雪可不能保證自己會不會瘋。
“大自在殿開啟摩羅地層這麼久,都沒有探出什麼訣竅嗎?”
觀空道:“寸心不昧,萬法皆明。”
無趣。
江回雪暗自翻了個白眼,不願再與他說話。
這時街上的人群突然避向道路兩側,將二人擠散。
高亢的嗩呐唱著歡快的節奏飛滿了半座城鎮,耳邊人們議論紛紛。
“周家娶親,周家少爺不是都出家了?”
“你不知道……”
江回雪在人流中勉強站穩了身子,她好奇地抬眼看去,正在要看清那騎在高頭大馬上的新郎官,周遭的喧嚷聲忽如潮水般退去,擁擠的人群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室的幽暗死寂。
原本站在她身前的觀空盤坐在不遠處,壓眉斂目,似在與未知的敵人暗中角力,緊閉的唇角溢出一絲血跡。
不過一會兒,他便抬起眼簾,一抹極輕極淡的情緒浮光掠影般在雙眸中一閃而過,還不待人看清,便又沉了下去。
見狀也不用多問,也能猜到方才的場景是觀空的貪欲蓋。
和尚娶親?
江回雪探究的視線在他身上打了一個轉,帶著幾分戲謔的笑意。隻是這笑意當她看清了周圍的環境後便消失了。
作為大自在殿的佛子,觀空也曾在儲伯魚入魔後去過淩霄宗的暗室,此處與他當時所見一般無二。
精巧的屋內陳設之下處處都是控製防止逃跑的禁製,床幃之下一道小臂粗細的鐵鏈蜿蜒而出,鎖扣緊緊地咬合在纖細的踝骨上。
江回雪拖動著鎖鏈走動了幾步,在金石聲響中不禁冷笑出來。
“方才是貪欲,那此關便是嗔恚了?”
她在床沿坐下,小腿一抬,將想為她解開這道鎖鏈的觀空擋在半臂之外。
“既然如此,你解得開鎖鏈,我們也過不去這一關。何必白費這力氣?”
觀空微頓,才意識到自己此舉不妥,退開幾步之遠。
“施主所言有理。消除嗔心最忌七情大作,唯有息慮靜緣、六根涉境,心不由緣名左右,方得從此中脫身。”
簡而言之,就是心平氣和。江回雪是這樣理解的。
然而當那個人走進來,握住她擱在床邊的指尖時,她還是忍不住將其一掌拍了開來。
“還在慪氣?”
“作嘔倒是真的。”江回雪不耐煩道。
觀空看見她麵無表情地了伸進男人的胸膛,掏出一顆血淋淋的心,像極了吃人心的妖精。
然而這場景還沒有結束。吱呀一聲,門又被打開了。
“怎麼醒了?”
江回雪還是毫不留情地殺了他。
這個場景循環往複,儲伯魚每次說的話都不一樣。有時是關心她的身體,有時是分享外麵的見聞,有時一進門,便伏在她的頸間沉默不語。
江回雪一次又一次將儲伯魚殺死,血凝在床幃上狀如大片的紅色潑墨,似嗔似恚。
又一次進門時,儲伯魚端著一碗湯藥,坐到了床邊,溫柔地撫摸著床上躺著的人的麵頰。
“阿雪,你身子不好,該喝藥了。”
這次的江回雪似乎比之前更虛弱了,竟然推不開他的手,一掌拍過去卻猶如輕撫。
“苦口良藥利於病,你不要鬧脾氣了。你不是說想看藥王穀的靈蕊花嗎?乖,喝完藥我就陪你去。”
江回雪記得,被囚禁的時候,她故意用紅雲激他,儲伯魚每次都是拂袖而去。他唯一一次主動提起藥王穀,便是情蠱將成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