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釜山。
鋼琴譜架框旁放著得手機不停震動,嗡嗡作響,屏幕上顯示著來自國外的電話號碼,一個接著一個,絲毫沒有要停止的意思。
宋恩憐的神情並沒有因不斷的來電而起什麼變化,隻是淡淡地看了一眼還在繼續震動的手機,隨手按下關機鍵,手機屏幕便陷入了黑暗,再無動靜。
她的視線再次轉向麵前的鋼琴,垂下眼眸。視野裏是一片黑白錯落的琴鍵,以及自己放在琴鍵上微顫的手,竟是一個音符都按不下去。腦袋裏被形形色色的話語充斥著,脹痛得難受。
前幾日,黛菲爾那句‘你就是個沒母親教養的野孩子’的話音在耳邊盤旋不散,再次狠狠地撕裂那道傷口愈合的假象。灑落滿地的琴譜上有著一個個髒汙的腳印,而黛菲爾嘲笑惡意的眼神刺得她生疼。
別人眼中可愛善良的黛菲爾獨獨在她麵前露出了真實的模樣,帶著嫉妒的惡意與瘋狂。從陰暗潮濕角落裏滋生的嫉妒,像是人類的天賦,黛菲爾被其支配著,那雙湖綠色似寶石的眸子沒了往日的純粹。
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小刀,在她胸腔裏的心髒上不停地割傷著。宋恩憐咬著牙,仍由黛菲爾怎樣說,筆直的脊背都不曾有一絲彎曲。
這樣的話自從母親離世之後,便是聽到了不少。年齡還小時,來源於孩子們的惡意似乎更純粹一些,隻是想說便說了。
還記得那時她也不過剛上初中,接受不了母親離開的事實,渾渾噩噩的很長一段時間,整個人變得有些陰鬱。大概就是那個時候,班裏的同學開始很少和她說話,周圍一些鄰居家還在上小學的孩子們,總是會在看到她那副陰鬱的樣子離得遠遠的。
那樣的話聽的不少,直到現在過去了好幾年,早已經變得習慣,本不該為之動搖,隻是這話放在如今從黛菲爾的口中聽見,多少還是受了些影響。
那是很不好的記憶,但比之更糟糕的是,曾經對她最先釋放善意的人,讓她心生好感想與之成為朋友的人,在某一天,開始變得惡劣起來。隻是因為這該死的嫉妒,宋恩憐甚至不明白,自己有什麼可以值得黛菲爾嫉妒的。
明明自己才是更糟糕的那個人。
範克萊本國際音樂鋼琴比賽的前兩周,宋恩憐用著回家探親的借口請了幾天假,像是逃跑一般的回到了釜山,這座生養她的城市。
逃避確實有些可恥,但有用。久違地放空了兩天,不去想任何事情,與許久不見的父親一起吃了頓溫馨的晚飯,母親的相片依舊在客廳中最顯眼的位置,家裏的擺設幾乎沒怎麼動過。
眼前的這架鋼琴,承載了有記憶開始起與家人的所有回憶。母親曾經是一位鋼琴老師,年幼懵懂的她便是由母親開啟了對鋼琴的熱愛。
每日放課之後做完作業,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鋼琴旁,母親在她身邊一個一個音符的按著,而宋恩憐就學著母親的樣子按著對她來說有些大的黑白鍵。現在依舊能清晰的回想起母親唇邊溫柔的笑容,她學會的第一首完整曲子便是最喬治溫斯頓改編的鋼琴版卡農變奏曲。
耳邊響起一聲不帶雜音的“哆”,宋恩憐從回憶中抽出,回過神來才發現是自己無意識碰到了琴鍵。
外麵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朦朧細雨,客廳中大片的玻璃落地窗沾上了雨水,將窗外的畫麵模糊成一片。宋恩憐此時也沒了心思再回想過去,比起已經有些久遠的過去,這會兒讓她突感焦急的是早上放在陽台上晾曬的衣物。
著急忙慌地從客廳跑到陽台上,隨著風雨飄擺的床單和衣服被宋恩憐急忙收下來,多少還是沾到了些許雨水,好在沒有濕透,但免不了重新清洗晾曬了。宋恩憐不禁耷拉下了嘴角,暗歎一句倒黴。
天空劃過一道雷聲,是驚蟄過後代表萬物複蘇開始的春雷,這場開始時悄無聲息的細雨逐漸大了幾分雨勢。
海麵上的波浪變得洶湧,拍打在礁石上,發出氣勢磅礴海浪聲,靠岸的船隻隨著海麵晃動,往日天氣晴朗時常有人的岸邊此時沒了人煙蹤跡。少有人會在這樣的天氣出航或來海邊遊玩。
視野裏一片暈染著灰調的藍,低沉的陰雲連綿,風吹得岸邊樹木搖曳。宋恩憐羊絨披肩,裸露在外纖長的手染上空氣中風幾分冷意,隔著落地窗看向大海,心中升起些許惆悵。
這時,無意間闖入視線中的一抹亮色像雨後的彩虹點亮了這一副憂鬱的畫作,橙黃色的雨傘在雨幕中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