蠱人沒有自己的思維和感情,隻會服從主人的命令。
老穀主從棺材中爬出,原本被精心打理過的壽衣皺了,帽子也掉了,滿頭鶴發露了出來,有些淩亂,顯出幾分蕭條。
他四肢僵直地立著,等著主人的下一步命令。
習複秋原本的計劃竟然被人捷足先登,這意味這他來花弦穀將一無所獲。
他怒極反笑,有些陰霾的目光掃過握著短笛的紀醉藍,“真是了不起。”
紀醉藍沒有動,不到萬不得已,她也不想操縱自己的父親出手。
如今花弦穀這邊有了渡劫期蠱人,習複秋再無勝算,他沒有猶豫,扔下另一枚傳送符篆,傳送走了。
眾人這才鬆了一口氣。
紀春藍卻瘋了似地衝了上去,抓著紀醉藍的肩膀質問,“阿姐,你瘋了!你把阿爹練成了蠱人!”
他紅著眼,大力地捏著紀醉藍的肩膀。
紀醉藍卻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一般,麵無表情。
“你瘋了、你瘋了!你怎麼能這麼做,你把阿爹變成了怪物。”紀春藍用力搖晃著她。
紀博韻想要拉開他,“春藍,你冷靜點。”
突然間,原本安靜的紀醉藍狠狠地甩了紀春藍一個耳光。
清脆響亮的聲音,可見力道之大。
紀春藍被打得偏頭,他不可置信地捂著臉。
紀醉藍冷漠地恨聲道:“不然呢?憑你個廢物來守護花弦穀嗎?”
所有人都被突然爆發的紀醉藍嚇到了,那位溫婉大氣又不失天真俏皮的大小姐突然間像變了一個人。
不,她早就變了,她竟能把疼她入骨的親生父親的屍體練成蠱人。
此刻,已經沒人敢看輕這位年輕的女穀主。
紀醉藍仿佛嚼穿齦血般道:“若我們兩個有點用,阿爹又怎麼會連過世了也不得安心。”
老穀主留給紀醉藍的信上,親□□代了讓紀醉藍在他死後,把他的屍體練成蠱人,寫下了詳細的煉化蠱人的方法。
站在人堆裏的曲簌聽得有些眼熱。
一位渡劫期的強者,一生榮光,受人尊敬,至死都在想著守護兒女、守護花弦穀,寧願死後變作沒有靈魂的怪物,化為女兒手裏的一把刀。
謝允遙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後。
曲簌忍不住靠在謝允遙身上。
謝允遙輕輕拍了拍他的肩,安撫他。
紀春藍聽完,無力地垂下手,想要握拳又還是鬆開,少年終是低下了高傲的頭顱。
若不是老穀主被練成了蠱人能保護他們,方才他們所有人都不是那魔族的對手,甚至老穀主的屍身還要被搶走。
紀春藍跪倒在了僵直的老穀主身前,抓著老穀主的褲腳,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
“阿爹!是孩兒沒用!”
一場葬禮,最終以這樣的形式結束。
離去時,曲簌的心情也跟著低落了下來。
“紀小姐幾日之間成長了好多,性格也變了。”
那個敢肆意妄為說‘生米煮成熟飯’的女孩消失了。
謝允遙輕聲道:“紀小姐把自己的情絲抽了出來,應該是在煉化蠱人的過程中,把自己的‘喜’、‘樂’放在了老穀主身上。”
他察覺到,紀醉藍身上‘七情’,少了兩情。
此生不再‘喜樂’,這是紀醉藍對自己的懲罰。
曲簌驚訝地瞪眼,旋即是唏噓。
“老穀主一定不會希望看到她這樣。”
謝允遙揉了揉曲簌的頭。
他們終究是外人,對於他人的選擇,也唯有尊重。
另一邊的習複秋沉著臉,傳回了柳無許的院子。
他怎麼也沒想到,那個小丫頭片子竟然能狠心將自己的父親練成蠱人。
蠱人不可有二主。
此次花弦穀之行,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屋裏的柳無許發病了,虛弱地躺在床上,時不時咳嗽兩聲。
他替習複秋煉製了兩枚傳送符篆,導致自己精力耗損過多,身體垮了。
柳無許見習複秋麵色陰沉地傳送了回來,不緊不慢地問:“尊駕這是失手了?”
“我倒是好奇,還有什麼能擋住您?”
按理說,今日葬禮上不會有人是習複秋的對手,唯一能壓製他的已經成了一具屍體,難不成……
習複秋的話證實了柳無許的猜想,“那個小丫頭,先一步把她爹煉成了蠱人,真是好一個‘孝’女。”
柳無許也露出些驚訝的神色,“真是小看了紀小姐,終究還是老穀主老謀深算,竟然替兒女都考慮到了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