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忠明侯府坐落在九華街,其間繁榮,數京城之最。仰頭望去,酒樓林立處,錦衣華服公子倚欄而立,周遭食客兩兩結伴,高聲談笑,酒醇肉香,好不盡興。到了晚上,這條街道更是鮮活起來,不論男女老少,都卸去一身疲憊,牽兒抱女,攜妻帶子走到街頭閑逛一番。
與九華街相反的方向,是安靜漆黑的春芳路。住在這裏的人家,也算是有些家底的,卻又不算殷實,隻能說比平常人家好些。
青石板鋪就的道路直通往柳溪,夏天的時候,各家的婦人三三兩兩,結伴去洗衣裳,閑暇時還一塊兒去柳樹下納涼。不過現在這時節,那兒已經全部結成了冰坨子,石頭都難砸穿。
“你說他去哪兒了?”,一衣著樸素發髻高挽的婦人拉高了聲問。
阿銀垂手立在堂內,內心打鼓,“主子說去順源,一日便回”。
婦人年紀雖長,卻依舊能窺見年輕時的風姿。
“順源呐”,她喃喃自語道。
趙序回順源做什麼,毫無疑問。她了解自己兒子,放不下就是放不下,隻是當初何苦放手呢。他跟那個孩子也算年少相識,情深義重,明明是天賜的一道良緣,卻生生給攪和了。
婦人姓陳,趙序之母。
陳氏端起茶盞輕啜了一口,揮手讓阿銀退下。
阿銀看見手勢,躬身行了一禮就出去了。出門的時候他還疑惑,怎麼夫人一點都不驚訝,主子半夜出遠門,他都給嚇了一跳。
陳氏住在春芳路柳溪旁,僅置了一套兩進的宅子。簡簡單單的白牆青瓦,院子裏辟出一塊小園子,陳氏偶爾種種花,也種菜。也算過的是悠閑輕快日子。
兩年前,母子倆還在順源的時候,日子過的還算寬裕。後來為了趙序科考能輕鬆些,咬牙在春芳路買了一處宅子,供他溫書。她兒子也爭氣,一舉高中,羨煞周遭一群整日挖苦她的婦人。
陳氏都想好了,趙序一考中,她就去林家提親,早點把事兒定下來。璨如多好一個孩子,長得漂亮性子又開朗,她早就想領回家了。
隻是,到底還是她想早了些。
當年報喜的前腳剛走,趙序就麵色陰沉地把自己關在房裏,不論她怎麼喊都不出來。
後來,陳氏依舊是去提了親,卻不是璨如。
“哎”
陳氏輕歎了一口氣,搖搖頭。
他兒子娶了公爵人家的女兒,仕途上雖是有了後台,卻也處處受人掣肘。忠明侯府就薑純韻一個女兒,自由嬌寵,性子難免蠻橫了些。再說,趙序如今的身份也有些尷尬,薑重燾雖未明言要她兒子做上門女婿,可看著就是這麼個意思沒跑兒了。
那個笑起來眼睛亮晶晶的小姑娘,此生是與他們趙家無緣了呦。空氣中又響起一聲幽幽的歎息。
她就想不明白她那傻兒子,當年既然放手放的那麼幹脆,如今又何必再去打擾人家,給人家姑娘平添麻煩。
聽說,那孩子兩年前嫁了人,過的不算如意……
這說一千道一萬,還是兒女□□最難斷。趙序叮囑阿銀來稟報他母親,為的就是找個借口離開,到時候侯府來找人,也好有個說法。這母親想看看兒子,總不能不讓吧,孝道擺在那兒呢。
陳氏喝了最後一口茶,熄燈睡去了。
罷了,就幫他一把,少年人哪沒有個衝動的時候呢。等過了這個年紀,他們就會明白,人間事,平和看待就好,切莫執著。
……
次日一早,侯府果真派人來問。陳氏也隻說她昨天夜裏突然不適,讓趙序回來照顧她了。至於人,現下已經去了寒山寺給她求藥,暫時還沒回來。京城有崇佛的風氣,家裏人若是誰有個頭疼腦熱的,都喜歡往寺廟裏跑,請求神佛護佑。
話一出口,忠明侯府的人就走了。畢竟這是人家正經的兒子,他們沒有道理把人扣著。
陳氏打發了來人,正扛了鋤頭要往園子裏去。趙家現如今也不缺錢,她隻是圖個樂趣,好打發這無聊又漫長的日子。園圃分兩塊兒,一邊種她喜歡的花,一邊侍弄些蔬菜瓜果,得個野趣。
隻是今年大雪,地裏也沒什麼好忙活的,她隻埋了兩棵小樹苗,具體是什麼陳氏自己也不清楚,那是鄰人家的小孩子淘氣,不知道從哪裏□□的,最後又扔在了門口。要是不給埋在土裏,沒多會兒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