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伴生文案:
世上有一種古老職業叫提夢師,始於莊周夢蝶,興於武帝求仙,步入現代後匿跡於人間。
傳聞他穿梭於虛實臨界點,能由夢化物,達成所願。
於是千百年來,求夢者趨之若鶩。
像是做了很長很長的一個夢。
周誌安揉著太陽穴,從一片萬花筒般的混沌中,被服務員蹩腳的普通話喚醒。
“先生,要加水嗎?”
“……先生?”
他眯了眯眼,下意識地撬開眼縫,搜尋戲台上唱著“一輪明月遊碧霄,漠漠長空多寂寥”的青衣——戲樓,《嫦娥思凡》,是自己點的卡座沒錯。
看來他是真睡著了。
“……謝謝,不用了。”
……
他支起額角,眯眼回憶起剛才做過的夢。
隻零破碎記不清了,腦海還留有一絲痕跡的,大都是多年前當留守兒童的幾段過往:仲夏屋前,相依為命的奶奶為他搖打著芭蕉扇,手指摁下播放鍵,身邊卡式錄音機裏,飄出她摯愛的《祥林嫂》和《紅燈記》。
沒錯,戲韻,能讓他找回踏實的感覺。
但這感覺不能長久,夢境過渡到中學階段,無盡的欲望就會衝進他的腦海。
遊戲廳、卡拉ok廳,甚至是賭博場,凡是熱鬧的場景,人群裏外都有周誌安的身影。三五成群,吆三喝四,隔著夢境,他都能感受到那種生活的“多姿多彩”。
也是好景不長,畫麵很快切到“08年經融危機”,樹倒猢猻散。
沒有營生技能的三教九流們,譬如周誌安這種,離開幫派就失去了起碼的生計,他決定了留下,抱團掙個頭破血流,回扣、保護費,無論多少能糊口就行。
結果經濟蕭條久持不下,周誌安後來也有一絲鬆動,包括現在的他也這麼想:
帶小女友回老家撿田種?吃點苦,至少衣食無憂。
可惜就可惜在這個想法,終究還是停在了夢裏,也停在了回城中村的必經之路上——是他的小女友,光著身子被丟在路叢邊,折進去了。
因為他,折進去了。
……
卡座間,周誌安拚命地揉搓著臉,任酸鹹苦辣從眼眶、或是顫抖的喉間沒有節製地往外冒。
他抬頭看向紅幔捧成的戲台,台上,青衣巍顫顫正擰動腰肢,宛如荷塘裏的粉花白蓮,清澈瀲灩,撫人心緒。
“不願長空獨自舞,渴望人間度良宵……”
這是《嫦娥思凡》的最後一句,也是最能打動周誌安的一句:戴上麵具跳舞的人,就像江河湖海裏漂泊著的萍,沒有根,沒有歸宿,繁華褪盡後才發現,終究孤獨最踏實。
視線一晃。
有人突然坐到了周誌安對麵的卡座上。
這是紅木帶軟墊的羅漢床,直鈍鈍的闖入,人會直覺性地起防備。
現在不是仲夏天,可南回歸線附近的氣候比起國內,依然要炙熱出四五個度,這人穿一身軍色大棉衣,把自個兒包得嚴嚴實實的,外表麵貌來看,絡腮一路到鬢角發端,上邊很別扭的女人樣的發髻勾脫了絲,鬆鬆垮垮不修邊幅,像街邊住的窮困潦倒的老工匠。
“不好意思啊,這是包間。”
想是搞推銷,周誌安提到這裏的私密性,希望對方知難而退。
“你叫周誌安?”
周誌安抬了抬眼。
和過去的生活軌跡道別後,他去過很多地方,泥瓦工、送外賣,身份換了三四五道,如果不是老師將他從爛泥裏撿起來重新做人,周誌安這個名字早就被他忘得煙消雲散了。
現在的他,是周老六。
來者不善,他反應很快,食指在盛半碗水的天地茶碗蓋上輕壓著。
“有事?”
那人輕嗬一聲。
“……瞧你這糊塗裝的……認不得我,是不是也認不得爺爺我的天璣瑣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