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禾站在聚光燈下,在對準她的黑洞洞的鏡頭裏,她看見了別的東西。
刺耳的尖叫,昏暗的公寓,肥碩臃腫的軀體,還有模糊的身影。那是一個小女孩,她被人拽住雙腿,倒拖著往黑暗中走去。在經過的地麵上,有兩道指甲扣撓所留下的血痕。
“春禾?春禾!”
“你現在看見的是殺了你兒子的凶手,不是路過的神經病!”
三江市、新湖區、安寧路26號的片場,有個導演正在咒罵劇組裏公認的花瓶演員。
“恐懼、怨恨、憤怒,我要的是情緒!情緒!”
導演的怒氣讓整個劇組中的人都噤若寒蟬,片場安靜得針落可聞。被罵的女演員抹了把臉,抬起頭來。
她看起來二十多歲,長得隻能說清秀,偏偏身上有種說不出來的憂鬱氣質。
“劉導,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就這水準還敢說自己是科班出身,還是懸疑驚悚片露頭的。你看看茉瀟瀟,人家之前演偶像劇的都比你強。”
這個被叫作劉導的男人眉毛皺成個大疙瘩。
“先給我走人,明天要是還不過,就給我收拾包袱滾蛋!”
撂下最後這句,劉導拿起身邊的水杯。他端著杯子的手都在顫抖,屬實被氣得不輕。
春禾低下頭,躲避著劇組其他人若有若無看過來的,帶著嘲諷和輕視的眼光。
默默走出攝像機和燈光,她在陰暗的小角落裏站定,打開手機。
大量粉絲脫粉的通知消息,伴隨著無數來自網友的譏嘲和謾罵,潮水般湧來。
自己唯一回關的粉絲“茶茶”,將她最近一部恐怖片的劇照掛在最前麵,後麵還跟了個作嘔的表情。
“誰能告訴我‘影後’到底怎麼了?她現在演戲要麼就五官亂飛要麼就全臉待機麵癱。”
“估計是整容了吧,臉部肌肉出問題,沒法做表情了。不過整了還是看不出有多好看,醜的一匹。”
“笑死,‘影後’剛出道那會兒,我以為它會是這種小眾驚悚電影裏的第二個‘李玟’。現在才知道人家李影後起碼是個正兒八經的青花獎最佳女主角,雖然獎的含金量不咋地,但也算是巔峰了。”
“誰啊,‘影後’嗎?她還沒涼,我現在看到有她的電影,都拿搞笑片來看了。”
“滾你媽的,快退圈。浪費老子感情。能演演不能演別禍禍本子,好不容易有個能看的劇本,請這種演技比屎都臭的傻逼。老子每次看完就跟吃了翔,真是白瞎了編劇和導演。”
這些謾罵並沒有讓她生氣。換句話說,她早就習慣了。
“影後”是春禾的影迷給她的綽號。開始的時候,這個綽號是帶著無數的讚美和期許的。因為她出道的第一部作品就是懸疑片,並且自己也直白地表達過未來會繼續以出演這類型片子的角色為主。
在三江的影視業中,驚悚懸疑類題材是相當冷門的類別。由於投資少,相關作品要麼需要在後期製作上壓縮成本,要麼縮減作品的時長,或者幹脆找那些最便宜的演員。再加上過審的艱難,每年能出來的該題材影視作品少得可憐,就算有,也因為各種各樣的毛病被噴成狗。
像春禾這樣的演員,長相氣質好,演技又相當出彩,再加上第一部作品就遇到了不錯的劇本和製作。
天時地利人和加在一起,製作出了當年爆款級的驚悚短片。
這部短片讓春禾拿到了當年恐怖片愛好者影視節的最佳新人獎,這個獎很不一般,它的評審是業界資深的導演、演員外加骨灰級恐怖驚悚片電影愛好者。也因此,它在圈內有著無比恐怖的分量。
拿獎後,粉絲們就開始叫她‘影後’。雖然大家也清楚,恐怖驚悚片或許永遠無法捧出一位正兒八經的,整個影視行業都認可的影後。
然而,春禾很快就出現了問題。她忽然發現自己沒有辦法再感受到驚恐等負麵情緒。
一夜之間,她失去了恐懼。
並且,從那之後,她的視線裏逐漸開始出現稀奇古怪的東西。
這種配置比較適合出演逃生風格影片裏的大佬,而對於專業的恐怖片群演來說,這是慘絕人寰的災難。
她跑過無數家醫院,也谘詢過心理醫生,但是所有人都束手無策。
之前簽的片子仍舊要演,她沒辦法承擔違約金。
經濟公司知道她的情況,火速與她解約,扔垃圾一樣將她踹出門去。為了公司的聲譽,經紀公司又在網上炮製出無數春禾耍大牌,要開獨立工作室所以解約等等新聞。
粉絲們開始對她的負麵新聞是寬容的,但同時也在心中也有了更高的期待。可是當春禾不盡如人意的作品上映後,嘲諷和謾罵鋪天蓋地。隨之而來的就是大規模的脫粉、回踩和網絡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