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衡十七年八月,秋風乍起,草木漸黃。山林狐兔野獸數量愈多,圍獵一事也提上了日程。自元衡二年皇帝遷都回南京,已有數年未曾舉行秋獵。前兩年皇帝有意往山西巡獵,但因山西大旱而擱置了,今年皇帝卻是不肯再耽擱,六月裏就已經在準備禦駕北巡的儀仗,七月便已啟程。
林涵湘亦在隨行的隊伍裏,皇帝許她與林少君同乘,以便她們姐弟互相關照。林少君先時有傷在身,按理是可以不用去秋獵的,但皇帝希望他能伴駕,為此還特意派了何太醫專門看顧他。
林涵湘心有隱憂,“此次狩獵,不該你出的風頭你可給我忍住了。”畢竟大公主想趁著秋獵之機遴選駙馬,若是真讓她瞧中了林少君可是大大不妙。
林少君拍了胸脯保證,他已經向皇帝說明,屆時便留在皇帳中,隻作近身保護皇帝。
令林涵湘驚訝的是,南明韞竟也跟在隨行的隊伍中。林涵湘才查到他原是開平衛轄下千戶,如今已調往金羽衛北鎮撫司轄下,難怪他敢在後宮之中隨意來去、絲毫不怕被人發現,即便他被發現了,也有正當的身份來掩蓋他真實的目的。
他既以金羽衛的身份隨行,自然是不能再在人前以麵具覆麵。他如今展露在人前的麵容,膚色微黑、鷹鼻薄唇,下頜的棱角如刀刻般分明,那一雙桃花眼原總似流轉著脈脈灩波,今日卻透出一股殺伐之氣。這副相貌倒也稱得上五官端正,但混在一群武夫當中也算不得顯眼。
林涵湘一眼望去,便知這仍不是他的真容,比他真實的年紀看上去要大得多,隻是百思不解他的臉上究竟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
南明韞千戶大人感覺到她掀起車簾後目光一直盯著他身上,悄悄紅了麵皮下的臉,若無其事地打馬至車架旁,一本正經問道,“侍中大人可有什麼吩咐?”
林涵湘仍是凝視著他,微微笑道,“許久沒見到這般遼闊的草原與天空,一時出神了。敢問南千戶,還有多久到達紮營之地?”
“約莫還有兩刻就到了。”南明韞也抬頭仰望,碧藍的天空一望無邊,灰白的雲塊如陣陣波濤翻湧得鮮明。從遠方的天際翱翔而來一隻健壯的雄鷹,尖銳的長鳴掠過穹頂,劃在南明韞的心上,好似他也生出了一雙厚翅,天高海闊可以任憑暢遊。他頓覺胸意開闊,朗聲問道,“待紮下營後,大人不若也騎馬跑幾圈。”
林涵湘頷首笑道,“也好。”
皇帝巡獵山西,所帶的妃嬪隻有莊貴妃一人,倒是將四位皇子都帶了出來。齊王蕭望素來體弱,便是跟來也不能參與狩獵競逐。原本皇帝想留下他在京城暫理國事,但他以“太子既在,身為藩王不敢僭越”為由推辭了。皇帝對他這番有自知之明的表態十分滿意,既無其他的理由,也不忍將他一人留下,另指派了徐太醫專門照顧他,便將他也帶上了。
白德妃不能跟來山西,心中很是為光王擔憂,再三叮囑他勿要爭強而傷了太子顏麵,也不要與那些為與公主相看而來青年才俊相爭,隻如秦王一般做個平庸的模樣便好。
光王不耐煩地回道,“皇兄難道不知我平日的騎射功夫如何?若是故意輸給他,反而才會叫人覺得受到輕視。娘可不要再出餿主意了。”撇了撇嘴又道,“至於其他人,若是連我都比不過,還有什麼臉麵求娶若鈺?必是要我這個做哥哥的為她把把關。”
待得紮下營來,他還跑來林少君的營帳裏,滿臉遺憾道,“本王仰慕林世子久矣,終於盼得林世子歸京,以為此番能與林世子一同逐獵,可恨天不遂我願!”
林少君亦是一副相見恨晚的模樣,“臣已大致傷愈,隻跑跑馬還是沒有妨礙的。”
秦王下了車就來找光王,嚷著要獵熊。光王敲了他額頭一個記,“急什麼,坐了這麼久的車還不得讓你哥哥我先鬆快鬆快。”
林涵湘終於送走了這倆兄弟,方才舒了口氣,皇帝那邊就派了小順子來請她們過去皇帳。
皇帳內除了皇帝與莊貴妃,太子與若鈺公主亦在。林涵湘心下“咯噔”,麵上帶起笑容道,“不知陛下有何事要吩咐我們?”
莊貴妃難得坐於下首,反而若鈺公主坐在皇帝的身邊。她悄悄看了林少君一眼,湊在皇帝耳邊不知低語了什麼,突然撒嬌道,“父皇,您就答應我吧。”
皇帝麵對嬌滴滴女兒的請求,自然是連聲說好,轉而對林少君說道,“少君啊,若鈺想先騎馬四處轉轉,她的安危朕就暫且交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