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夢婷低下頭，臉紅得跟熟透的柿子一樣，笑而不語。
“嘖，”韓峰假裝瞪了陳振武一眼，“別打我媳婦兒。”
“謔。”陳振武笑著翻了個白眼。
“剛剛她還說你隻是她同事嘞。”李芷薇笑著跟韓峰告狀。
“嗯？”韓峰低頭，捧著賀夢婷的臉親了一口，“真的嗎？”
賀夢婷擋開他：“這麼多人呢……”
“咦……”隊員們瞎起哄。
“唉，講真的，韓隊長，夢婷是個很好的女孩兒，你要好好對她啊。”曾詩雨笑了笑。
賀夢婷愣了一下。她從曾詩雨的眼神中讀出了羨慕，但更多的是讚許。
韓峰自然也會意，點了點頭，閉上嘴。這個時候，不好再去說什麼。
“唉，”李振榮歎了口氣，鬱悶地喝了一口啤酒，“兒大不由娘啊……”
陳振武一下就笑了出來，其他人自然也知道這層意思。
賀夢婷笑著解釋道：“大隊長，明天是周末，所以韓峰才來接我回去住兩天，周一到周五我還是要留在隊裏的呀。”
“可以了，不用解釋，”李振榮假裝擦掉眼角的淚水，“交給你一身本事，把你培養成現在這麼優秀，你倒好，胳膊肘往外拐。”
“嗨，老李，”韓峰也是個場麵人，舉起一瓶啤酒，“我的問題好吧，我自罰一瓶。”
說著，韓峰剛要舉杯一飲而盡，卻被賀夢婷奪下瓶子：“得了吧，我還不清楚你的酒量，一線作戰部隊，實行嚴格的禁酒令。別喝了。”
李振榮站起身，揮了揮手：“行了，差不多了，大家散了吧，這兩天好好休息。訓練不能放鬆。”
過了兩天，賀夢婷和韓峰一起過完周末，回到隊裏，去辦公室整理東西。突然間，她想到了什麼，趕忙低頭在抽屜裏翻找。找到以後，她長舒一口氣，走出辦公室。
賀夢婷知道，曾詩雨一準兒坐在後山的草地上。
“嫂子。”
曾詩雨轉過頭，看見是賀夢婷，笑著拍了拍身旁的草地：“坐。”
“你為什麼喜歡來後山的草地呀？”賀夢婷坐下。
“這以前是陸瀟最喜歡來的地方。因為他說，坐在這裏，可以看得見院子正中心的國旗，可以看見大廳門口的警徽，能看見英雄碑，也能看得見著滿天星辰。看到這些，身上會有力量，心中的信仰也更加堅定。”
賀夢婷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她把一個本子遞給曾詩雨。
“這是陸瀟出發參與本次行動之前，交給我代為保管的。他說，萬一他回不來了，就讓我轉交給你。裏麵有他想對你說的話。”
曾詩雨接過日記本，輕輕翻開，第一頁夾著一張書簽，書簽的背麵，是他們第一次在禁毒支隊的後山牽手散步時，陳振武幫他們拍的照片。那個時候，他們剛確定關係，所以也不敢讓支隊的領導知道，李振榮也幫他們壓著。
她繼續往下翻，裏麵寫的都是一些思念她的日記。曾詩雨的淚水在眼眶中不停打轉，眼淚不爭氣地滴落在日記本上。
賀夢婷從口袋中掏出幾張衛生紙，遞給曾詩雨。
曾詩雨接過，擦掉眼淚，合上本子。
“夢婷，謝謝你。日記本我帶回去看。你先去忙吧。”
賀夢婷看著她：“嫂子，要幫忙的話，我隨時都在。”
曾詩雨點了點頭，轉過身，剛要準備離開。突然，她愣了一下，腳步停住了。
“怎麼了嫂子？”賀夢婷走上前，看到眼前的人，也愣了一下。
“昕妍？”李振榮氣喘籲籲地趕到辦公室，辦公室裏，毒蜂小隊的隊員們將陸昕妍圍在中間，討論著什麼。
“大隊長。”陸昕妍微微一笑，走上前，向李振榮敬了個禮。
李振榮有些恍惚。倏地一下，他好像從陸昕妍身上，看到了陸瀟的影子。一樣剛毅的眼神，一樣好強的性格，甚至是一樣的藏藍色警服。
“你這是……”李振榮愣了一下。
“大隊長，”曾詩雨笑吟吟地走上前，遞給他一張賀卡。
賀卡是中國人民公安大學發來的，上麵寫著：
“陸昕妍同學：恭喜你被我校禁毒學專業錄取，請按時到校進行注冊。”
“昕妍被公大錄取了！”賀夢婷很是高興。
李振榮拿著手裏的賀卡，有些不知所措。
“昕妍，”李振榮把賀卡遞還給陸昕妍，“這個時候你應該在上學，怎麼跑到這裏來了？”
“周末放假，想來看看哥哥姐姐們。”陸昕妍俏皮地一笑。
“大隊長，你看起來好像不太高興啊？”陳振武發現了李振榮的表情不太對勁。
“昕妍，我跟你單獨談談吧。”李振榮說完，轉身離開會議室。
陸昕妍不解，轉頭看著賀夢婷。
賀夢婷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發：“去吧，沒關係的。大隊長說什麼，你聽著就行了。”
陸昕妍點了點頭，跟了出去。
李振榮帶她走到後山。
“大隊長……”
李振榮伸手打斷了她的話。
“我知道你來這裏的目的。但是，昕妍，我不會同意你的請求。”
“為什麼？”陸昕妍皺起眉頭。
李振榮轉過身，上下打量著她。
“你穿上了這身警服，很精神，也很有靈氣，很有一名人民警察的樣子。但是，你還沒有做好準備。”
“我做好準備了，大隊長，時刻準備著。”陸昕妍的眼神變得堅毅。
李振榮笑了一下：“這麼長時間沒見，你的變化確實很大。至少，你不再是以前那個老是纏著我要糖吃的小女孩了。”
陸昕妍明白了李振榮話裏的意思，於是她回答道：“大隊長，我哥告訴過我，您是他的老師，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您可以算得上是他的第二個父親。”
李振榮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陸昕妍。
“我哥犧牲，跟我來這裏，沒有太大的關係。是因為我的父親倒在了禁毒一線，從小是我哥把我拉扯大，好東西都給我了。他從小就在吃苦，長大了也沒能享福，我本來還指望著給他養老的。
“隊裏的哥哥姐姐們對我都很好，今天也是我第一次見到嫂子，她很漂亮，也很溫柔。我的父親曾經是和您一起並肩作戰的戰友，我知道，您對他的犧牲心懷愧疚，但是就像您說的，禁毒工作，本來就會有犧牲，但這條路，還得有人往前走。既然我哥已經走過了，那下一個，為什麼不能是我呢？”
“昕妍，這個東西沒有你想得這麼簡單。我之所以不同意你來，是因為我們隨時都有可能麵對窮凶極惡的毒販，你哥在毒蜂，甚至是整個彬江市局都是很優秀的緝毒警察，但他最後還是犧牲了。我不想讓你步他的後塵。”
“我能理解您的意思。但是，夢婷姐，芷薇和趙欣姐姐，還有我嫂子，她們都是女警，不是嗎？為什麼到我這裏就不行了呢？”
“對，我能理解，但是……你知道的，你是陸瀟的妹妹，所以我更不可能再讓你進入毒蜂參加訓練。我無法接受再失去一名隊員的痛苦了。”李振榮長歎一口氣。
“大隊長，可是我……”
“你已經考上了公大，生米煮成熟飯了，這我沒辦法阻攔，但是，我想讓你，畢業以後，別來彬江市局，留在北京。我和仁傑再北京都有非常好的朋友，他們到時候都能幫你。憑你的資曆和能力，一定能在那裏闖出一片天地。”
“對不起，大隊長，我已經下定決心了。我要進入毒蜂，接受訓練，成為像我哥一樣的特戰隊員，戰鬥在禁毒一線。”
“有誌氣！”還沒等李振榮開口，旁邊就傳來一個聲音。
陸昕妍轉頭一看，原來是賀夢婷帶著其他人過來了。
她低下頭，有點不好意思。
曾詩雨走上前，拍拍她的肩：“昕妍，大隊長也是擔心你的安全，畢竟，緝毒警察確實是一份很危險的工作。但是，如果你真的下定了決心，做好了隨時為國家和人民奉獻一生的準備，那麼，毒蜂小隊歡迎你。”
陸昕妍點了點頭：“嫂子，我會努力的。”
“昕妍，”曾詩雨牽起她的手，“你哥曾經告訴我，他最喜歡來的地方，就是禁毒支隊的後山。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陸昕妍問道。
“看到院子裏的英雄碑了嗎？曾經，所有人都以為我犧牲了，再也回不來了，所以我的名字被刻在了上麵。現在，你孟碩哥哥也沒能回來，你哥也在幽蘭行動中犧牲，他們倆的名字也被刻在了上麵。
“幹我們這一行的，隨時都有丟掉生命的風險。我們都不希望你來，你哥如果還活著，肯定也是這麼想的。他成為緝毒警察，就是為了全中國千千萬萬個像你一樣的孩子，能無憂無慮、平平安安地長大。
“他是為了國家和人民犧牲的，我為他感到驕傲，同樣，他也應該是你的榜樣。但是，你要明白，我們是一群‘不能露臉’的英雄，我們就像是暗夜中的一盞燭光，默默地燃燒自己，釋放光明。
“這並不是一句空洞的口號，而是要親身實踐的。毒蜂小隊的性質，決定了我們要接受最嚴苛的訓練，麵對最危險的戰場。如果我這樣告訴你了，你還是決定要成為毒蜂小隊的一員，那麼，大隊長，我，夢婷姐姐，還有你的哥哥姐姐們，隨時歡迎你加入毒蜂。
“我們的名字，無人知曉。但我們的功績，與世長存。說實話，我們每個人都對你寄予厚望，因為我們在你身上，看到了你哥哥陸瀟的影子。你有他的那份堅韌和一絲不苟，但你要做到頑強，不畏犧牲，甘於奉獻。
“不管怎麼說，歡迎你成為緝毒警察的一員。”
陸昕妍笑了笑：“嫂子，放心吧。我做這個決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我哥未竟的事業，我來替他完成。”
“你想通了就好，”李振榮看著她，“回去的機票，我已經幫你買好了。好好上學，畢業以後，哥哥姐姐們都會在這裏迎接你。”
“明白。”陸昕妍堅定地點頭。
一年後。
“兩性聯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匹配同稱。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謹以白頭之約，書向紅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讓我們歡迎兩位新人！”
台下，掌聲雷動。韓峰的四名戰友穿著橄欖綠常服，踢著正步，列成兩隊，把頭紗輕輕放在賀夢婷頭上。
“你別說，老大這樣打扮一下，還是挺漂亮的嘛。”陳振武在武毅然耳邊說著悄悄話。
武毅然微微皺眉，伸出手指做了個“閉嘴”的動作，然後眼神瞟向曾詩雨。
陳振武眼角餘光瞥過。曾詩雨坐在台下，微微笑著，眼神中都是羨慕。
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全場的尖叫聲吸引了過去。韓峰穿著軍裝，手中握著一束鮮花，走向賀夢婷。
走到賀夢婷身邊時，伴郎從旁邊遞過一個紅色的方形盒子。韓峰雙手接過，然後打開蓋子，對著賀夢婷。裏麵是一枚鑽戒。
韓峰單膝跪地。
“夢婷，你願意嫁給我嗎？”
賀夢婷早已泣不成聲。
“我……願意。”
然後她伸出手，讓韓峰幫她戴上戒指。
台下，李振榮和陳振武帶頭起哄。
“親一個，親一個……”
賀夢婷瞪了他們一眼，然後拉起韓峰。
“穿著軍裝，就別跪了。這樣不好。”
司儀這個時候開口了。
“新郎有什麼話想對新娘或者台下的嘉賓說的嗎？”
韓峰接過話筒。
“我跟夢婷最早認識，是在一次任務中。說實話，她身上的殺氣，讓我都感到有些發怵。也是從第一眼見到她開始，我承認，我動心了。因為我從未見過這麼有個性的女孩兒。也感謝大隊長沒有把我掃地出門。”
李振榮笑了笑。賀夢婷是他的王牌，現在，她找到了一個能照顧她一輩子的男人，李振榮自然可以放心了。
就在這時，曾詩雨接到電話，臉色瞬間變得嚴肅起來。
“怎麼了？”李振榮敏銳地觀察到了她表情的變化。
“大隊長，出任務了。”曾詩雨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
“真他媽會挑時候。”陳振武暗罵一句。
“管不了那麼多了。”李振榮立刻起身，讓隊員們集合。
賀夢婷察覺到了他們這邊的變化。她立刻朝這裏走來。
“大隊長，怎麼了？”
“出任務了。”李振榮看著她。
“走。”賀夢婷沒有猶豫。
“可是……”
賀夢婷打斷了他的話。
“穿上婚紗，我是新娘；但是，脫掉婚紗，穿上迷彩服，我更是一名戰士。”
說完，她又轉身上台，親了韓峰一口，然後帶著隊伍匆匆離開了。
三年後。
“嫂子，我來兌現我的承諾了。”陸昕妍笑嘻嘻地走進辦公室，卻發現這裏不再是她熟悉的樣子了。
曾詩雨從一堆文件中抬起頭。
“昕妍？你的手續都辦好了？”
“對呀對呀，”陸昕妍連忙點頭，“我直接來這裏報道了。夢婷姐姐呢？”
曾詩雨長歎一口氣，囁嚅了一下。半晌後，她緩緩開口。
“三年前，你夢婷姐的婚禮上，我們臨時接到任務，夢婷沒有猶豫，帶隊出發。但是沒想到，我們在邊境遇襲了。夢婷為了掩護我們撤退，犧牲在了敵人的槍口下。毅然的脊椎被子彈打傷，下半輩子隻能在輪椅上度過。剩下的隊員，這會兒出外勤去了。”
“嫂子，怎麼會這樣？”陸昕妍鼻子一酸。
“昕妍，我早就告訴過你，幹我們這一行的，要隨時做好犧牲的準備。毒蜂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毒蜂了，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大隊長呢？”陸昕妍眼眶紅了。
“也是那個時候，他在辦公室裏突然暈倒，被支隊裏的警員送進醫院搶救。後來，醫生診斷說是肺癌晚期。因為他長期熬夜工作，沒有按時吃飯，作息不規律，積勞成疾，最終還是離開了我們。”曾詩雨低下頭。
陸昕妍張著嘴，說不出話。
“你來了也好，”曾詩雨走進院子，雙手背在身後，“毒蜂現在正好需要一批新的公安幹警。禁毒一線還是需要你們這些年輕人打頭陣啊。我們都已經老了，公安事業需要由你們來繼承啊。”
“嫂子，”陸昕妍走到她身邊，看著天上飛過一群大雁，落日散發著橙紅色的光芒，將溫暖灑在她們身上，“毒品什麼時候能被徹底抹殺啊……”
曾詩雨看著英雄碑，笑了笑。
“夜色難免黑涼，前行必有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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